暮色四合，京郊那座被悄然包下的唐代制式园林“琅寰苑”灯火初上，却不是电力的白光，而是千百盏仿古宫灯晕染出的暖黄。没有喧闹的婚庆公司，只有身着唐代襦裙、步履轻盈的侍者在廊间悄无声息地穿梭。空气里，是清雅的沉香与即将开始的盛大仪式特有的肃穆感。
主殿旁最大的厢房内，四位女子已穿戴停当。那并非影楼粗糙的戏服，而是由顶尖织物专家与历史顾问团队，耗费数月，依据出土文物与壁画精心复原的盛唐婚服。苏清月一身深青色翟衣，织金凤纹庄重华贵，对应其“正妻”般的对外身份；秦雪是绯色大袖连裳，肩披银泥云帔，柔和中带着几分英气；叶诗涵着郁金香染就的鹅黄长裙，披着锦绣罗帔，典雅温婉；叶灵儿则是一套鲜艳的石榴红齐胸襦裙，臂挽泥金画帛，活泼灵动。四人头戴的花树冠更是极尽精巧，珍珠、宝石、点翠镶嵌，步摇轻颤，每一件都价值连城。
叶灵儿对着等人高的水银玻璃镜——这是唯一妥协于现代的物件——轻轻晃了晃脑袋，那满头的珠翠便叮当作响，她苦着脸小声哀嚎：“我的天……这冠子怕不止十斤吧？还有这层层叠叠的衣裳，我感觉自己像个被包裹得结结实实的贡品！古人成亲哪里是喜事，分明是酷刑！”
苏清月正由一位老匠人为她做最后的簪钗固定，闻言，眼风都未曾扫过去，只清冷开口：“《旧唐书·舆服志》有载，内外命妇服，花树多少视品级而定。你我今日所着，已是从简。灵儿，噤声，休要坠了吾等气势。”她语气平稳，但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泄露了她此刻并非全然的从容。
“气势……”另一边，秦雪有些不自在地试图将腰间的蹀躞带调整得更服帖些，那上面悬挂的玉契、小银刀等物虽已去掉刃口，依旧让她觉得累赘，“我只担心若真有不长眼的此刻闯进来，我穿着这身，怕是连个标准的擒拿动作都做不出来。”安全感，是刻在这位警花骨子里的东西。
叶诗涵伸出手，轻轻按在秦雪试图动作的手上，柔声劝慰，也像是在说服自己：“雪姐，就委屈今日这一回。他说……这是他所能给予的，最郑重、也最贴近他本源的承诺。在他的时代，这样的仪式，明媒正娶，告于天地祖先，才是一个女子在礼法上所能得到的最高认可。”
“五人同行，共受一礼的‘明媒正娶’……”苏清月低声重复，唇角牵起一个极淡、意味复杂的弧度，“翻遍二十四史，怕也寻不出第二例了。”她这话，并非怨怼，反而带着一种开创历史的决然。
“吉时将至——请四位夫人移步礼堂——”门外，传来王猛刻意压低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那声“夫人”依旧有些生硬，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坚定。
屋内瞬间静默。四人互相看了一眼，彼此整理着其实早已完美无瑕的衣饰，一种无声的默契与相互支撑在流转。
叶诗涵深吸一口气，率先站起身，环视三位姐妹，声音虽轻却带着力量：“我们……该去了。莫让他，也让……我们自己失望。”
礼堂设在主殿，完全依古制搭建了青庐（帷帐），铺设茵席，设天地牌位，屏风静立，香案缭绕。李靖风早已立于青庐前，他身着赤罗绢裳，头戴七梁进贤冠，腰束金玉带，身姿如岳峙渊渟。赞礼官钱有道身着深衣，紧张地捋着并不存在的胡须。观礼席上，除了眼圈泛红、激动不已的林雪，竟还有几位面目平和、气度不凡的生面孔——那是韩老派来的、代表着某种无声认可的特殊宾客。甚至，在角落一位不起眼的老者，竟是国内研究唐代礼仪的国宝级泰斗，他被“请来”观摩，此刻正目光灼灼，恨不得拿个本子记录。
当四位新娘手持精美却扇，半掩玉容，在侍女（实为精心挑选、同样身着唐装的女安保）搀扶下，踩着铺了红毡的路径，迤逦行入礼堂时，所有细微的声响都消失了。那衣袂飘举间的风华，步摇轻颤间的流光，仿佛将时空都扭转回了那个开放而瑰丽的时代。
赞礼官钱有道清了清嗓子，努力模仿着古韵，高声道：“吉时已到——行——同牢合卺之礼！”
四人被引至李靖风面前的茵席跪坐。侍者奉上按古法烹制的祭肉（俎）与黍饭。李靖风目光沉静，缓缓扫过四把却扇后若隐若现的容颜，率先举箸，声音沉稳而清晰地穿透静谧：“同牢共食，自此，甘苦与共，休戚相关。”
苏清月透过扇沿的缝隙看着他，声音清越而坚定：“一饮一啄，非独滋味，乃是同心。”
秦雪顿了顿，接口道，语气如同立誓：“福祸相依，绝不相负。”
叶诗涵的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叶灵儿眨巴着眼，努力回想预案，带着点儿豁出去的俏皮：“反正……以后好吃的要分我一口，有麻烦也得一起上！谁也不能掉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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