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在念《正气歌》,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像是要把骨头里的力气全榨出来。声音从肺底翻上来,带着铁锈味,血沫子在喉咙里滚了又滚。终端的光照在他脸上,青得发灰,跟死人一个样。可手心那七个字——“容器柒”——不跳了。它沉下去了,像一颗钉子,扎进肉里,随着心跳,一寸一寸往骨头缝里钻。刘斌没睁眼,眼皮直抖,像有根针在神经上刮。识海里那根缠满银丝的诗脉,正疯了似的震,那是大荒朝留下的印子,是“隐诗种计划”最深的锁。
突然,一股热流从丹田冲上来,顺着经络直奔脑袋。那是《正气歌》最后一个字——“命”。
音还没出,识海猛地一震,像雷劈钟。那根被银丝死死缠住的诗脉,竟裂开一道缝。一瞬间,记忆倒灌:七岁那年,他在瓦砾堆里捡到半片烧焦的竹简,上面写着“天地有正气”;十二岁,他念禁诗,被人割了半截舌头;十八岁,他主动报名当“静默观察”实验体,就为了查清爹娘怎么没了……那些被压住的诗魂,那些被抹掉的日子,全从那道缝里爬了出来。
正气不是求活,是砸锁。
他睁眼,瞳孔里银光一闪。手指蘸血,在终端壳上划了一道逆纹——那是断联用的反向诗引。血线刚落,怀里的竹简就颤了一下,像睡着的兽醒了。焦黑的竹面裂开,露出里面刻满符文的玉胎。他把竹简按上读取口,残存的诗魂顺着逆纹倒灌进去,像河水倒流,把“隐诗种计划”的日志、录音、倒计时,全塞进竹简深处。数据不在机器里了,封在诗骨里。
证据,成了诗。
他收起竹简,拖着腿往门口挪。膝盖像生了锈的铰链,每动一下都刮着骨头,疼得钻心。但他没停。他知道,“静默观察”的倒计时还在走,71小时59分。可现在,它不再是锁链,是引信——炸向诗盟心脏的引信。
一步,一步,走得慢,但没回头。他知道接下来是场死局,可退路早没了。他推开档案阁的门,城西的风裹着铁锈味扑面。他吸了口气,朝着诗盟总部的方向走。
风卷着锈渣,吹过报废吊车的残架。钢筋扭成怪兽的骨架,挂着褪色的警示带。他从车底爬出来,顺脚把一块碎诗晶踢进水沟。那石头刚沉底,水面泛起一圈蓝纹,转眼灭了。反追踪还在跑,城南那个“他”正踩着水,呼吸、心跳、体温,全都一模一样——那是他三天前埋的替身,用最后一点诗力捏出来的假命,就为骗监控眼。
可他知道,真要命的猎杀,从来不在数据里,而在人心。
诗盟总部,核心会场。
青铜门缓缓合上,沉得像封墓石。十二个高层围坐在环形诗阵里,正在评“诗门关闭”的功劳。主座长老抬手,刚吟出第一句表彰诗,声波荡开,空中浮出金纹诗象,歌颂“净化异端、重归正统”的伟业。
金光最亮那刻,空气突然扭曲,像水被搅动。
一个人影,从虚里踏了出来。
刘斌站在鉴真阵边上,袖子破了,露出手臂上干涸的血痕。脸白得没一丝血,嘴唇发紫。他没说话,掌心朝天,竹简横在腕上。指尖在空中划了一道,血没落,悬着,凝成一线,竟和会场上空的鉴真阵纹路对上了。
诗魂鉴真阵嗡了一声,红光扫过他全身。按规矩,非正式成员该被弹出去,意识都得清掉。可红光扫到竹简时,顿了一下——焦布上的“九死回环结”发烫,浮出半道大荒祭官符印,一闪即逝,像远古神只眨了下眼。
阵,放行了。
“刘斌?”主座长老声音冷了,眼神像刀,“你早没资格了,擅闯会场,该受律令处置。”
刘斌没看他。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教过他的老师,庆功宴上拍他肩的同僚,宣布他“疯了”的高层。他记得他们的诗印颜色,记得他们念诗的调子,记得他们说“诗道高于人性”时那副虔诚样。
他也记得,三年前被推入“静默舱”前,主座长老在他耳边说:“你不会死,你只是变成钥匙。”
他慢慢举起竹简,另一只手猛地按向胸口。
血从指缝渗出,滴在竹简上。焦布吸了血,裂开,银光炸开,化作一幅幅画面浮在空中,密密麻麻的日志滚动着,【隐诗种计划·第柒次校准】几个字,像烙铁烫进所有人眼里。
“容器编号:柒。”
“待归来者完成献祭,重启天枢,接引圣主归位。”
老者的声音响起,带着大荒朝的调子:“归来者,当以血为引——此身非我,乃门之钥。”
全场死寂。空气像冻住了,只有诗象还在转,把那些字投在每个人脸上。
银光再闪,立体诗象浮起,文字如刀。副使们脸色变了,有人倒吸气,有人攥紧拳头。主座长老的脸黑得能滴水。
一名副使猛地站起来,袖子里诗力涌动:“假的!这是篡改诗象!你偷了机密,想毁诗盟!”
刘斌没吭声。他慢慢撕开左臂袖子,露出掌心那七个字。黑得像烧焦的炭,边缘银丝游动,一跳一跳,像在呼吸。那是“容器柒”的印子,大荒祭官用诗魂熔的符,本该死寂,可现在,它正跟着他的心跳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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