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是山林夜晚唯一慷慨的赠予。小队最终在一处背风的岩石裂隙下找到了临时的栖身之所。裂隙不深,但足够遮蔽风雨和隔绝大部分光线。没有人敢生火,众人只能依靠身体挤挨在一起,汲取着微薄的暖意,啃食着最后一点冰冷坚硬的干粮。
疲惫如同潮水,冲刷着每个人的肉体与精神。白日的惊险跋涉、危桥上的生死一线、以及联统党暗哨那一声冷枪,都让这支本就残破的小队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阴影。然而,比身体的疲惫更折磨人的,是弥漫在狭窄空间里那无声的猜疑与审视。
陈朔靠坐在冰冷的石壁上,能清晰地感受到几道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自己身上。他知道,白天的表现——精准的废道指引、专业的过桥方案、以及临阵时那句恰到好处的虚张声势——虽然帮助队伍脱险,但也将他进一步推到了风口浪尖。一个原本沉默寡言、甚至有些怯懦的新联络员,突然展现出如此惊人的应变能力和“杂学”,这本身就极不寻常。
“掌柜”坐在裂隙入口附近,身影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只有偶尔调整姿势时,那断腿的眼镜会反射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冷光。他没有说话,但陈朔能感觉到,那沉默之下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权衡与判断。
铁山则直接得多。他几次看向陈朔,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又硬生生忍住,只是烦躁地搓揉着手中的步枪枪栓,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
苏婉清坐在陈朔不远处,抱着膝盖,将脸埋在臂弯里,似乎睡着了。但陈朔注意到,她的肩膀微微紧绷,呼吸也并不均匀。
压抑,如同实质的蛛网,缠绕在每一个人心头。
终于,“掌柜”动了。他轻轻站起身,走到陈朔面前,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青石’,你跟我来一下。有些关于联络细节的事情,需要再确认。”
该来的,终究来了。陈朔心中凛然,知道这绝不仅仅是确认联络细节那么简单。这是一场迟来的、更为正式的内部审查。
他沉默地站起身,跟在“掌柜”身后,走向裂隙更深处一个相对独立、几乎完全被黑暗笼罩的角落。铁山见状,也默不作声地移动了一下位置,隐隐堵住了通往裂隙外的去路。
没有灯光,没有桌椅。两人相对而立,只能勉强看清对方模糊的轮廓。
“‘青石’……或者,我该叫你别的什么?”“掌柜”开门见山,声音压得极低,却像冰锥一样刺入陈朔的耳膜,“你到底是什么人?”
黑暗,放大了听觉的敏感,也加剧了心理的压力。陈朔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掌柜,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我是‘青石’,复社的联络员。”
“联络员?”“掌柜”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一个联络员,懂得利用废弃多年的古商道进行战略迂回?懂得野外定向和痕迹分析?懂得设计分散承重的过桥方案,还能在遭遇伏击时,瞬间想出虚张声势、扰乱敌人的心理战术?”
他一连串的发问,如同连珠炮,每一个问题都指向陈朔无法完美解释的“异常”。
陈朔沉默着。他知道,任何苍白的辩解在事实面前都显得无力。
“你的止血手法,苏婉清觉得特别。你的谈吐,偶尔会冒出一些不合时宜的、过于精准的词汇。还有你对联统党侦缉队着装习惯的了解……”“掌柜”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手术刀,一层层剖开陈朔伪装上的裂痕,“这些,不是一个普通杂货铺家庭出身、刚入伍半个月的新兵该有的东西。”
“我……”陈朔张了张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他脑中闪过无数种说辞,但都被自己一一否定。在“掌柜”这种经验丰富的老地下工作者面前,完美的谎言几乎不存在。
“是旭日国派来的?‘青石’已经死了,你顶替了他的身份?”“掌柜”的假设直指核心,带着冰冷的杀意,“还是……联统党的人?苦肉计?想打入我们内部?”
“我不是!”陈朔猛地抬头,尽管在黑暗中对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语气中的急切与某种被冤枉的屈辱感,却异常真实。这屈辱,半是表演,半是真情——为他无法言说的真实来历而感到的憋闷。
“那你如何解释这一切?”“掌柜”逼问,语气没有丝毫松动。
绝境。陈朔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他想起原世界那些经过考验的王牌间谍,他们在面临身份质疑时,往往不是急于辩解,而是……
赌了!
他忽然放松了紧绷的肩膀,甚至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带着些许自嘲意味的叹息。
“掌柜,有些事,我本不该说,也不能说。”陈朔的声音变得低沉,带着一种仿佛背负着巨大秘密的沉重感,“我确实不是普通的‘青石’。我的背景,我的经历,比您知道的要复杂一些。有些知识和能力,来自于……我不能透露来源的特殊训练和接触。”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谍战之镜界孤灯请大家收藏:(m.zuiaixs.net)谍战之镜界孤灯醉爱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