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灯燃至三更,案上的北疆军镇奏报已被沈砚反复翻阅得边角发卷。青鸢的警示如同一块巨石压在心头,“水深及颈”四字,字字透着刺骨的寒意。
他很清楚,仅凭这几封被压下的奏报,根本无法撼动背后的势力,想要查明真相,必须找到更确凿的线索。
通政司虽无决策权,却是中枢文书流转的关键枢纽,库房里存放着历年各部院的往来档案,这便是他最大的优势。只是库房由左通政直管,赵吏员又是徐党安插的眼线,想要调阅敏感档案,需得万分谨慎。
次日一早,沈砚依旧如常处理那些繁杂文书,只是目光时不时掠过库房的方向。待到午时,吏员们纷纷散去用餐,值房里只剩他一人。
沈砚起身,装作舒展筋骨,缓步走到库房门口。守库的老吏是个聋聩的老者,此刻正靠着门框打盹。
沈砚轻手轻脚推开门,库房里弥漫着陈旧纸张的霉味与防虫药草的气息,一排排高大的木架直达屋顶,上面整齐地码放着卷宗。
他按照记忆中的分类,径直走向户部与兵部的档案区,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标签,目光飞快检索。
“北疆军需”“万历二十三年”“户部拨款”……终于,他找到了标注着这些字样的卷宗。抽出几册翻开,里面详细记录着朝廷历年拨付北疆的军费数额、调配流程以及接收回执。沈砚屏住呼吸,快速翻阅,越看心越沉。
账面显示,过去三年,朝廷给北疆的军费每年都有小幅递增,今年的拨款更是比去年多了三成,按说军饷军械理应充足。可奏报里却说粮饷延迟、军械老旧,这中间的差额,究竟去了哪里?
他顺着调配流程往下查,发现所有北疆军需的统筹调配,皆由户部侍郎高文远一手负责。看到“高文远”三个字,沈砚的指尖猛地一顿。
云崖州的高同知,名讳正是高文昭,两人同姓同宗,且高文昭当年能在云崖州一手遮天,背后隐约有中枢势力撑腰,莫非这高文远便是他的靠山?
这个猜测让沈砚心头一凛,若真是如此,那北疆的问题,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牵扯的势力也更深。
他不敢久留,将相关卷宗记下页码,原样放回,又不动声色地退出库房。刚回到值房,赵吏员便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走了进来,脸上堆着程式化的笑:“沈大人还没用餐吧?下官让伙房特意留了碗面,您趁热吃。”
沈砚接过面条,指尖触到碗壁的温度,却觉得一阵寒意从脊背升起。赵吏员的目光看似不经意地扫过他的衣袖,那里还沾着些许库房里的灰尘。
“多谢赵吏员费心。”沈砚不动声色地用衣袖擦了擦嘴角,“方才看文书看得乏了,去院子里转了转,倒是让你多跑一趟。”
赵吏员眼底闪过一丝疑虑,却没再多问,躬身退了出去。沈砚看着他的背影,手中的筷子顿了顿,这通政司里,果然是一步也不能大意。
接下来几日,沈砚一边应付着堆积如山的文书,一边暗中梳理线索。
他借着处理户部奏报的由头,仔细核对了今年北疆军费的拨款明细,发现拨款确实准时足额发放,可兵部那边的接收记录却含糊其辞,只笼统地写着“已如数接收,分拨各军镇”,至于具体的粮食成色、军械数量,却只字未提。
这明显不合规制。按朝廷律法,军需接收需详细记录品类、数量、质量,由接收官与押运官共同签字画押,方可入账。如此模糊的记录,显然是有人刻意为之。
沈砚意识到,想要查清真相,必须找到负责军需运输与采购的关键环节。他再次潜入库房,这次专门查找与北疆军需采购、运输相关的档案,很快,一个名字频繁出现在卷宗里——盛隆号。
盛隆号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皇商,经营范围极广,从绸缎茶叶到粮食军械,几乎无所不包。
档案显示,近三年来,北疆八成以上的军需采购与运输,都由盛隆号承包。而盛隆号与户部侍郎高文远的往来更是密切,每次军需调配前,都有盛隆号的商号凭证与高文远的批文一同存档。
沈砚心中一动,难道是盛隆号在运输途中克扣了物资?可如此大规模的克扣,没有中枢势力默许,绝不可能做到。他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查,竟在一份不起眼的盐铁贸易档案里,发现了盛隆号东家万三千与曹吉祥的关联。
盛隆号每年都会向曹吉祥掌控的京营供应一批“特殊军械”,账目往来隐晦,却能看出数额巨大。
万三千,竟是曹吉祥的白手套!
这个发现让沈砚倒吸一口凉气。高文远是徐阁老的门生,万三千是曹吉祥的白手套,而这两人却在北疆军需上紧密合作,这背后究竟是利益勾结,还是另有更深的图谋?
徐党与曹党素来水火不容,如今却在北疆军需上达成默契,唯一的可能便是,他们在共同分食这笔巨额军费。
朝堂党争竟已牵扯到北疆边防,将士们的血汗钱成了权臣宦官的囊中之物,沈砚只觉得怒火中烧,却又无可奈何。他如今孤身在中枢,无兵无权,想要撼动这两大势力,无异于以卵击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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