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破布,将云崖县裹得密不透风。
沈砚暂居的那间破屋,孤零零地杵在县衙后巷,连盏像样的灯笼都没有。只有窗纸上映出一点昏黄的烛火,在呼啸的夜风里微微摇曳,仿佛随时会被吞噬。
自高文远接管大牢那日起,沈砚便知自己被架在了火上烤。高文远明里暗里派人盯着他,县衙里的老油条们更是见风使舵,往日里对他恭敬有加的县丞、主簿,如今见了面也只是虚与委蛇,生怕沾染上半分麻烦。
刘黑塔带的那几个亲信虽还忠心,却也被高文远以“协助调查”的名义绊住了手脚,动弹不得。沈砚看似仍是云崖县令,实则已成了孤家寡人。
他坐在案前,指尖摩挲着一枚冰冷的玉佩——那是他刚入仕途时,恩师所赠,刻着“守心”二字。烛光下,他眉头紧锁,眼前一遍遍闪过高文远那副胜券在握的嘴脸,闪过李万山被押入大牢时怨毒的眼神,更闪过赵德柱躺在偏院、生死未卜的模样。
高文远的目的再清楚不过:要么让他背下“管束不力”的黑锅,灰溜溜地滚出云崖;要么寻个由头,将他与李家、赵德柱的案子缠在一起,彻底扳倒。而高同知那头,怕是早已盯着李家的产业流口水了。
“难道真要坐以待毙?”沈砚低声自语,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不信李万山和赵德柱的根基就这么干净,可如今人证被锁,物证难寻,他手里的那封“谋反”奏报,看似抢占了先机,实则像根细弱的芦苇,根本撑不起这汹涌的暗流。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极轻的叩门声,三长两短,不似寻常访客。
沈砚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警惕,按住了腰间的短刀:“谁?”
门外传来一个苍老而嘶哑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大人,是属下,周墨。”
周墨?
沈砚微怔。此人是县衙刑房的老吏,掌管档案文书,平日里沉默寡言,见了谁都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像块不起眼的石头。这几日风声鹤唳,县衙里的人躲他都来不及,周墨深夜来访,意欲何为?
“何事?”沈砚没有立刻开门,声音里带着审视。
“属下…有要事禀报,关乎大人,也关乎云崖县的将来。”周墨的声音压得更低,“此事只能与大人单独说。”
沈砚沉吟片刻,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向外望去。月光下,周墨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佝偻着背,手里紧紧抱着一个用油布包裹的长条物件,神色紧张得像怀里揣了颗炸雷。巷子里空荡荡的,并无他人。
“进来。”沈砚拉开门闩,侧身让他进来,反手又将门闩扣死。
周墨一进院,便不住地搓着手,眼神躲闪,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毕竟只是个小吏,一辈子谨小慎微,此刻做的事无异于提着脑袋走钢丝。
“周文书深夜至此,总不会是来跟本官说天气的吧?”沈砚回到案前坐下,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定的力量。
周墨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上前一步,将怀里的油布包裹放在案上,缓缓解开。
里面露出来的,是一本厚厚的线装册子,封面是磨得发亮的牛皮纸,没有书名,边缘已经泛黄发脆,显然有些年头了。
“大人,”周墨的声音带着颤音,却比刚才稳了些,“这是…属下藏了十年的东西,名叫《云崖弊案录》。今日斗胆献给大人,或能解大人燃眉之急。”
《云崖弊案录》?
沈砚心中一动,伸手拿起册子。入手沉甸甸的,翻开第一页,是工整的小楷,笔锋却带着几分冷硬。开头记着的,是十年前一桩税银失窃案,涉案人员赫然写着赵德柱的名字,后面还附着具体的日期、分赃的数额,甚至连当时负责销毁证据的两个衙役姓名都列得清清楚楚。
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手指飞快地往后翻。
越往后看,沈砚的眼神越沉。
册子里记录的,远不止税银失窃。
有赵德柱与李万山勾结,将官矿产出的上好铁矿私自卖给山匪,换取巨额银两的账目;有两人为了争夺一处良田,买通杀手,将原主全家灭口的经过,连尸体被抛在何处都有标注;还有几任试图清查弊案的县令、县丞,如何被他们罗织罪名、构陷罢官,甚至“意外”身亡的细节……
桩桩件件,触目惊心!时间跨度长达十余年,每一笔都写得详实无比,仿佛记录者就在现场一般。这哪里是什么“弊案录”,分明是赵德柱与李万山的“生死簿”!
沈砚合上册子,看向周墨,目光锐利如刀:“这册子,你从何而来?为何要献给我?”
周墨被他看得浑身一僵,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老脸涨得通红,声音却带着几分豁出去的坦诚:“大人,实不相瞒,属下早年刚入县衙时,也曾被赵德柱胁迫,做过些违心的事。但属下……属下尚有几分良知未泯,看着他们草菅人命、横行霸道,夜里总睡不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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