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谷场的喧闹渐渐散去，乡亲们笑着闹着各自归家，留下满地散落的谷壳和暖阳的余温。苏念桃帮着娘把小凳子摞好，又给弟弟苏念军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角，转身时，看见陆沉渊还站在老槐树下等着，手里拎着她刚才落在场边的猪草篮子。
“陆同志，你怎么还没走？”苏念桃快步走过去，想接过篮子。
陆沉渊却往后退了半步，避开了她的手，声音低沉：“我送你回家。”
一旁的苏母看了，笑着对苏念桃说：“去吧，让陆知青送送你，我带着念军先回去做饭，菜都给你留着。”她说着，还悄悄给苏念桃使了个眼色，拉着一脸懵懂的苏念军先走了。
苏念桃脸颊微微发烫，看着娘和弟弟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才转头对陆沉渊说：“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能走。”
“不麻烦。”陆沉渊拎着篮子，率先迈步往河边的小路走去，“顺路。”
苏念桃没办法，只能跟在他身后。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前一后落在铺满碎石的小路上，偶尔有风吹过，带着河边芦苇的清香，拂得人心里暖暖的。
路上遇到几个晚归的乡亲，看见他们并肩走着，都笑着打招呼：“念桃，陆知青，一起回家啊？”
苏念桃笑着点头应着，脸颊更红了。陆沉渊则只是微微颔首，脚步没停，手里的篮子却不自觉地往苏念桃那边偏了偏，像是怕她被路边的杂草刮到。
两人没怎么说话，却并不觉得尴尬。沉默里藏着一种莫名的默契，就像河边的河水，静静流淌，却带着温暖的力量。苏念桃偶尔偷偷看一眼身边的男人，他的侧脸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柔和，不再像平时那样冷硬，喉结偶尔滚动一下，像是有话要说，却又没开口。
走到河边的芦苇丛旁，陆沉渊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苏念桃也跟着停下，疑惑地看着他。
陆沉渊放下手里的猪草篮子，转过身面对她。夕阳的光线落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他的眼神有些躲闪，不像平时那样坚定，反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慌乱。他抬手挠了挠头，又攥了攥衣角，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苏念桃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微微一动。她知道，陆沉渊不是个会说场面话的人，他这样局促，定是有重要的话要对她说。她没催，只是安静地站着，目光温柔地落在他身上，等着他开口。
河边的风轻轻吹过，芦苇叶沙沙作响，河水泛着粼粼的波光，远处的归鸟掠过天际，留下几声清脆的鸣叫。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放慢了脚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氛围。
陆沉渊憋了半天，喉结又滚动了几下，终于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还带着几分紧张：“念桃，我……我嘴笨，不会说那些好听的话。”
苏念桃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布包，指尖微微泛白。
“以前在部队里，指导员总说我，有什么话就直说，别藏着掖着，可我……”陆沉渊说着，又停了下来，眼神落在她脸上，带着几分忐忑，“我知道你刚经历了很多事，受了不少委屈。我也知道，你不是那种软弱的姑娘，你很能干，也很坚强。”
他的语速很慢，像是在斟酌每一个字，每说一句，都要停顿一下，仿佛那些话在心里憋了很久，好不容易才找到出口。
“上次在山上，看到你被野狗追，我就觉得，你一个姑娘家，太不容易了。后来听说张家欺负你，我……我就总想着能帮你做点什么。”陆沉渊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起来，不再躲闪，直直地看着苏念桃，“退亲的事，你做得对，那种人家，不值得你托付。”
苏念桃静静地听着，眼眶不知不觉就红了。这些日子，她听了太多流言蜚语，受了太多委屈，没人真正理解她的难处，可眼前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却用最朴实的话，说出了她心里的委屈，也肯定了她的选择。
“我知道你心里有想法，”陆沉渊又说，语气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你以前跟王大婶提过，想考省城的工农兵大学，想多学点东西，不想一辈子困在村里。”
苏念桃愣住了，她没想到，自己随口跟王大婶说的话，他竟然记在了心里。
“你放心去考，”陆沉渊的声音变得格外坚定，“我在这里等你。不管你考不考得上，不管你去多久，我都等你。”
他顿了顿，像是怕她不相信，又补充道：“你在省城要是有难处，就给我写信，地址就写村尾知青点。不管多远，不管是什么事，只要你写信来，我马上就到。”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动人的誓言，甚至连一句“我喜欢你”都没有说出口，可每一句话，都像一颗石子，重重地落在苏念桃的心里，激起层层涟漪。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的脸颊微微泛红，眼神里带着紧张和期待，双手还下意识地攥着衣角，那副笨拙又认真的模样，让她心里一阵又一阵地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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