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笋师太的哭声,如同决堤的洪水,在寂静的斋堂里汹涌奔流。那哭声里包含了太多的委屈、绝望、羞耻和自我厌弃,仿佛要将这二十多年(或者更久?)的憋闷和挣扎都倾倒出来。她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浑身颤抖,哭得几乎背过气去,泪水混合着脸上的泥污和冷汗,在青石地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慧明师太静静地站在一旁,如同一尊沉默的山岳。褐色的袈裟纹丝不动,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睛,一直落在蹲在地上、缩成一团的玉笋身上。她没有阻止,也没有安慰,只是任由这压抑已久的情绪彻底宣泄。
时间在哭声和寂静中缓慢流淌。窗外的麻雀不知何时飞走了,只有阳光透过窗棂,在供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照亮了那个依旧雪白、散发着温软香气的馒头。
不知过了多久,玉笋的哭声渐渐弱了下来,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她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只剩下虚脱的疲惫和空茫。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师父,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恐惧,像一只在暴风雨中迷失了方向的小兽。
慧明师太的目光依旧平静,却似乎柔和了一丝。她缓缓开口,声音不再冰冷,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哭够了?”
玉笋抽噎着,用力点点头,又摇摇头。委屈似乎还没哭完,但更多的是茫然无措。
“这馒头,”慧明师太的目光转向供桌上那个雪白的诱惑,“并非毒药,亦非琼浆。不过是麦粉蒸熟之物,果腹之用。然,心念一起,贪欲作祟,它便成了你心中的魔障,引你行差踏错。”
玉笋羞愧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面。
“玉笋,”慧明师太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字字敲打在玉笋心上,“你入我妙莲庵,已逾十载。这十年来,你心性如何,为师看得分明。你六根不净,贪恋红尘,凡心炽盛,非是修行之材。”
玉笋的心猛地一沉!师父这是要……要赶她走了?虽然她无数次想过还俗,但真到了这一刻,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离开庵堂,她能去哪?她一个还俗的尼姑,无依无靠,如何生存?
“师父!弟子知错了!弟子真的知错了!”玉笋膝行两步,抱住慧明师太的腿,声音带着哭腔的颤抖,“弟子一定改!弟子回去就抄经!弟子再也不看男人……呃,弟子再也不敢起贪念了!求师父不要赶弟子走!弟子……弟子无处可去啊!” 求生的本能让她语无伦次地哀求。
慧明师太没有推开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包含着太多复杂的情绪。
“为师并非要赶你走。”慧明师太的话让玉笋猛地抬起头,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佛门广大,普度众生。然,众生根器不同,缘法各异。有人心如明镜,可照见菩提;有人如你,天性热烈,强拘于清规戒律之下,如同烈火烹油,徒增煎熬,反生魔障。”
玉笋怔怔地听着,师父的话,像一把钥匙,轻轻撬动了她心底某个一直被压抑的角落。煎熬……是的,就是煎熬!这十年来,她每一天都在和本能抗争,每一天都过得压抑又痛苦。她向往山下的热闹,向往美食华服,向往……那些俊俏的面孔带来的心跳感觉。这些欲望,如同野草,越是被清规压制,就越是疯长。
“你晨课打盹,流涎污经,是为心不在焉;你劳作懈怠,偷奸耍滑,是为身不受戒;你窥伺邻院,心生妄念,是为意不守静;今日竟至觊觎佛前供品,行止失当,是为行不端方。”慧明师太一一历数她的“罪状”,语气却并非斥责,而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玉笋,你扪心自问,这庵堂的清冷,这青灯古佛的枯寂,这日日诵经的功课,于你而言,是修行?还是……牢笼?”
“牢笼”二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玉笋心上!她浑身一震,瞳孔猛地收缩!慧明师太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混沌的思绪!是啊!是牢笼!一个用清规戒律铸就的、名为“修行”的牢笼!她被困在里面,挣扎、嘶吼、撞得头破血流,却始终找不到出口!
她的沉默和剧烈的反应,慧明师太都看在眼里。住持的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为师罚你抄经,罚你劳作,非是苛责,实是希望你能借此磨砺心性,寻得一丝静气。然,强扭之瓜不甜,逆水行舟难进。你心不在此,强留无益,徒增彼此烦恼,亦是对佛祖的不敬。”慧明师太的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玉笋,妙莲庵,或许并非你的道场。这青灯古佛之路,亦非你命中注定的归途。”
玉笋的心跳得飞快,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师父的话,如同惊雷,在她耳边炸响,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让她浑身发颤的……诱惑?她抬起头,看着师父平静无波的脸,声音干涩而颤抖:
“师父……您的意思是……”
慧明师太的目光变得无比深邃,仿佛穿透了玉笋,看到了更远的地方。她缓缓开口,吐出的字句却让玉笋如遭雷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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