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游乐园,像一个被注入过多糖分的绚烂梦境。
阳光猛烈地泼洒下来,将色彩鲜艳的设施、飘扬的气球和攒动的人头都镀上了一层不真实的光晕。
喧闹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孩子们的尖叫欢笑声、循环播放的欢快音乐、商贩的吆喝、游乐设施运行的机械轰鸣。
所有这些声音混合成一种巨大的、令人头晕目眩的声浪,试图强行塞满每一个角落,像是绝不容许一丝寂静存在一般。
这场景与顾溟记忆深处某些模糊而温暖的碎片可悲地重合、倒映着,却只让他感到一种窒息的恐慌。
他努力维持着面部表情的平静,甚至刻意放缓呼吸,生怕被姑父姑妈看出任何异常。
或许是被这周围泛滥的、强制性的快乐所感染,姑妈一直紧抿的嘴角似乎放松了些许,连一向沉默的姑父,那总是微蹙的眉头也舒展了些。
在经过一个卖冰淇淋的小推车时,姑妈甚至破天荒地停下脚步,掏出零钱,给顾溟买了一支最普通的奶油冰淇淋。“喏,”她递过来,语气说不上多温柔,但已是少见,“天热,拿着。”
顾溟的眼神有些惊讶,伸手接过那支冰凉甜腻的物体,指尖传来的冷意却丝毫无法缓解他内心的焦灼。
他低声道谢,味同嚼蜡地吃着,目光却警惕地、不受控制地扫视着四周,尤其是刻意避开记忆中那个通往小火箭项目和僻静维修区的方向。
他强迫自己停留在人流如织的主干道上,跟着姑父姑妈去坐了除了旋转什么也没有的旋转木马。
听着叮叮当当的音乐,看着眼前上下晃动的彩色木马脖子,试图用眼前这片喧嚣到虚假的热闹,覆盖掉深植于脑海中的那片冰冷、绝望和扭曲的恐怖。
午后,天空不知何时积攒起一些薄薄的云层,阳光变得有些暧昧不明,不再那么刺眼,却让空气更加闷热。
他们漫无目的地走着,路过一个名为“古堡探秘”的主题鬼屋。那鬼屋外观被粗糙地漆成灰黑色,做成歪歪扭扭的城堡样式,几个故作狰狞的塑料蝙蝠挂在门口。
姑父似乎被这拙劣的布景勾起了一点兴致,难得地开了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乎可以称之为轻松的调侃:“怎么样?要不要进去试试?看看吓不吓人。”
姑妈立刻嫌弃地撇嘴,用力摆手:“不去不去!都是骗小孩的玩意儿,里面又闷又黑,吓什么人,净自己找罪受!”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旁边一个卖发光头饰的摊子吸引了过去。
就在姑妈话音刚落的瞬间。
一阵极其轻微、几乎被周围游客嬉笑尖叫声完全掩盖的异响,从鬼屋那厚厚的隔音门帘缝隙里钻了出来。
那不是人造的机械音效,也不是游客故意发出的尖叫。
那更像是一种……湿漉漉的、粘稠的摩擦声,仿佛有什么巨大而沉重的东西正在粗糙的内壁上缓慢地拖行、刮擦。
与此同时,一股极其短暂的、与周遭闷热环境格格不入的冰冷气流,如同某种活物般悄然逸出,拂过顾溟的脚踝。
刹那间,顾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猛地一缩!
强烈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既视感海啸般袭来!不是具体的画面,而是那种感觉——冰冷,绝望,非人的恶意!
与他童年那个噩梦的核心感觉,以及不久前深夜惊醒后的残留心悸,惊人地相似!
“我们……我们快走吧!”顾溟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惊惶,他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去拉姑父的胳膊,只想立刻离开这个让他毛骨悚然的地方,离那扇门越远越好。
然而,已经太迟了。
异变在千分之一秒内爆发!
没有任何预兆,鬼屋侧面那堵被涂成城堡石墙样式的墙壁,猛地向内凹陷、扭曲!那不是爆炸般的碎裂,而是像被某种无形巨力强行融化、撕扯开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破口!
浓稠如沥青、又仿佛具有生命的阴影,如同溃堤的洪流,从中疯狂奔涌而出!它们瞬间吞噬了破口附近的一切光线,带着一种绝对的、令人心智冻结的恶意,直接淹没了刚好站在附近的姑父和姑妈!
“呃——!”姑父只来得及发出半声短促惊骇的闷哼。
姑妈甚至连声音都未能发出。
阴影之中,无数不可名状的、不断扭曲变幻的诡异肢体,或许是触手,或许是尖刺,或许是根本无法用人类语言描述的构造,猛地伸出,缠绕、包裹、撕扯!
顾溟的视野瞬间被这极致恐怖、与他童年所见何其相似的景象彻底填满!
无尽的恐惧和冰冷的绝望像毒液般瞬间注满了他每一条血管!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纯粹恐惧摧毁的顶点——
“啊——!!!”
一声并非来自喉咙,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的惨嚎从顾溟体内迸发!他感到自己的双眼深处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撕裂般的剧痛!
仿佛有烧红的烙铁狠狠捅进了他的眼眶,并疯狂搅动!
眼前的景象瞬间崩塌、剥离!
所有的色彩、熟悉的形态、常理的认知,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哗啦破碎!世界在他眼中褪去了所有伪装,只剩下最原始、最疯狂、最扭曲的“真实”!
他看到了!
那团吞噬亲人的蠕动阴影不再是一团模糊的恐怖,他能清晰地“看”到其内部一个疯狂搏动着的、散发污秽能量的核心,以及无数如同腐烂血管般从核心伸出、链接着周围环境、不断汲取并扩散着某种黑色污染的“线”!
【渊瞳】,于极致恐惧与绝望中,强制觉醒!
难以想象的剧痛随之而来,疼痛如同两把烧红的铁钳,狠狠楔入顾溟的眼窝深处,并在颅内疯狂搅动。
他惨叫一声,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双手死死捂住眼睛,仿佛这样就能将那撕裂性的痛苦摁回去。
然而,毫无用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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