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人凤的“抽样核查”方案如同一道紧箍咒,让远在福州的王弼和近在南京的聂曦、吴石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第一次核查的日子日益临近,空气里弥漫着山雨欲来的紧张感。就在这节骨眼上,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如同一道闪电划破了压抑的阴云。
这天下午,聂曦正在办公室仔细推演核查时可能出现的各种状况及应对策略,机要室孙主任敲门进来,脸上带着一丝不同于往常的、混杂着公事公办和些许微妙的神情。
“聂副官,”孙主任将一份普通的文件递过来,“参谋部转来一份人事调动备案通知,需要您这边过目归档。”
聂曦接过文件,随口应了一声,目光扫过文件内容。这是一份关于国防部下属部分文职、技术军官例行轮换调动的通知,名单冗长,多是些不重要的岗位。他本欲快速浏览后签字了事,但目光扫到名单中后段的一个名字时,他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停止了呼吸!
吴仲禧!
调动内容写着:吴仲禧,原国防部监察局巡视员,调任徐州剿总参谋部高级顾问,即日赴任。
吴仲禧!这个名字,在聂曦作为历史研究者林凡的记忆中,重若千钧!他就是那位受吴石推荐、即将潜入“徐州剿总”、为淮海战役提供关键情报的我党资深地下党员!历史的车轮,终于滚到了这个决定性的节点!
聂曦强压住内心的惊涛骇浪,脸上不动声色,用尽量平稳的语气问道:“哦?吴仲禧先生调任徐州剿总了?他可是老资格的监察官了。”
孙主任似乎并未起疑,顺着话头说道:“是啊,吴老先生为人正派,经验丰富。这次徐州剿总成立,任务艰巨,调他去加强参谋力量,也是情理之中。听说,还是吴参谋长亲自向上面举荐的呢。”
吴石亲自举荐!果然如此!聂曦心中豁然开朗。原来老师早已暗中布局,借人事调动之机,将吴仲禧这颗关键的棋子,精准地投送到了即将爆发大战的淮海地区!这份看似平常的人事通知,背后竟是如此惊心动魄的一步暗棋!
“参谋长举贤不避亲,知人善任。”聂曦淡淡地评价了一句,迅速在文件上签了字,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孙主任拿着文件离开后,聂曦立刻反锁了房门,背靠着门板,心脏仍在狂跳。吴仲禧的调动,意味着淮海战役的大幕即将正式拉开!他(林凡)所熟知的那段历史,正在他眼前一步步变为现实!而他和老师,正是这历史进程的推动者之一!
激动过后,是更深的忧虑。吴仲禧的成功潜入,只是第一步。如何在敌人的心脏地带安全地获取并传递出关键情报,才是真正的挑战。毛人凤的保密局对徐州剿总这种新成立的核心机构,必然盯得更紧。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前功尽弃,万劫不复。
他必须立刻向吴石汇报,并商议如何利用现有渠道,为吴仲禧可能的联络需求提供最隐蔽、最安全的支持。
傍晚,聂曦寻了个由头,来到吴石办公室。室内只有他们二人时,聂曦低声道:“老师,吴仲禧先生调任徐州剿总的通知,下来了。”
吴石正在批阅文件的手微微一顿,抬起头,目光与聂曦交汇,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凝重。“我知道了。”他放下笔,声音低沉,“树正(李树正)已在剿总任职,仲禧兄此去,并非孤军奋战。但环境之险恶,尤甚于前。”
“学生明白。”聂曦肃然道,“徐州乃四战之地,敌我焦点所在。保密局定然布下重兵。我们是否需要提前启用备用渠道,或者给吴先生一些特别的警示?”
吴石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可。此时任何额外的动作,都可能画蛇添足,引起怀疑。仲禧兄经验丰富,他知道该怎么做。我们要做的,是确保我们这边的渠道绝对畅通,并且……做好应对最坏情况的准备。”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看向聂曦,“福州的第一次核查,就在下周。毛人凤选择这个时间点,未必是巧合。他可能想多方施压,让我们首尾难顾。”
聂曦心中一凛。确实,徐州剿总成立、吴仲禧潜入、福州档案核查,这几件事几乎同时发生,绝非偶然。毛人凤正在下一盘大棋,企图多点开花,让他们疲于奔命。
“老师放心,”聂曦挺直脊梁,“福州那边,王弼已做好万全准备。学生也已拟定数套应急方案。无论核查结果如何,我们都有应对之策。绝不会让毛人凤的阴谋得逞,更不会影响徐州方面的大局。”
吴石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却欣慰的神色:“很好。敬之,你我师生,如今是背水一战。前方(徐州)关乎战略全局,后方(福州)关乎未来根基,皆不容有失。望你我同心,共克时艰。”
“学生定当竭尽全力,不负老师重托!”聂曦郑重承诺。
离开吴石办公室,聂曦感到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风雨欲来,故人已踏上征途。他仿佛能听到历史洪流奔腾的轰鸣声。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是与时间的赛跑,与命运的搏斗。他必须更加冷静,更加坚韧,才能在这惊涛骇浪中,守住希望的方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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