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傅势力的彻底覆灭,如同一次彻底的外科手术,剜去了朝堂之上最顽固的一块腐肉,朝野风气为之一清。那些曾依附于其、或是思想与之同源的保守官员,此刻皆噤若寒蝉,再不敢对“巾帼绣院”等新生事物置喙半句。
绣院内外,似乎迎来了一段前所未有的宁和时期。新馆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学员们潜心向学,技艺精进,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充满希望。
然而,思想的藩篱与根深蒂固的偏见,并非一次政治清算便能根除。它们如同蛰伏的毒草,在阳光照射不到的角落里,悄然滋生,并以另一种更为隐蔽、却也更为恶毒的方式,蔓延开来。
苏清辞的大弟子,名唤婉娘,便是这新一轮暗流冲击的第一个目标。
婉娘年方二八,是苏清辞最早收入门下、亦是天赋最高、最为勤勉的弟子之一。她出身江南织户,家境贫寒,却对绣艺有着超乎常人的悟性与热忱。自“巾帼绣院”开办,她便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因表现突出,被苏清辞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俨然是绣院弟子中的翘楚,亦是众人眼中未来的绣艺大家。她性情沉静温婉,心思纯善,一心扑在绣艺上,对人情世故并不十分精通。
这一日,绣院新设的“器械改良坊”内,婉娘正与几位同窗,以及被特聘入绣院、负责教授新型绣架结构与维修的年轻男工匠阿鲁,一同探讨如何改进一种用于大幅绣品的绷架转轴。阿鲁来自工部将作监,虽年纪不大,但在器械制作上颇有天赋,为人也踏实肯干。
研讨过程中,婉娘就一处受力点的设计提出了疑问,阿鲁为了更清晰地解释,便拿起炭笔,在旁边的木板上画起了简易的结构图。两人靠得稍近,低头专注于图纸,讨论得十分投入。这一幕,恰好被几个路过坊外、心思各异的学员瞥见。
若在寻常工坊,此等情景再正常不过。但这里是“巾帼绣院”,是数百名年轻女子聚居求学之地。阿鲁作为少数被允许进入内院教学的男性工匠,本就引人注目。而婉娘作为苏清辞的亲传大弟子,更是众人关注的焦点。
起初,只是一些窃窃私语在部分学员中流传。
“瞧见没?婉娘师姐和阿鲁师傅,好像很熟络呢……”
“整日凑在一起讨论,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流言如同水面微澜,起初并未引起太多注意。
然而,这微澜很快便被一股暗中的力量刻意放大、扭曲。不过两三日功夫,流言便悄然变了味道,从最初的“熟络”,演变成了“行为不检”、“举止亲密”,甚至更有不堪者,私下里揣测婉娘与阿鲁之间有“私情”,言语间充满了暧昧与鄙夷。
“哼,什么大弟子,不过是仗着师父宠爱,与男子厮混罢了!”
“就是,还整日一副清高模样,背地里不知怎样呢!”
“这等行为,岂不玷污了绣院清名?真是有伤风化!”
这些恶意的揣测与诽谤,如同无形的毒针,刺向对此一无所知的婉娘。她先是发觉一些往常亲近的师妹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她,目光躲闪;接着,在饭堂、在课堂,总能感受到一些异样的、带着审视与讥诮的视线;甚至有一次,她无意中听到两个低年级学员在角落里低声议论她的名字,伴随着“阿鲁”、“不知羞”等字眼。
婉娘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懵了。她生于淳朴之家,长于相对单纯的绣院环境,何曾经历过如此恶毒的口舌是非?她试图解释,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辩起——她与阿鲁之间,除了正常的学业交流,清清白白,何曾有过半分逾越?可那些流言,如同附骨之疽,根本不容她分说。
委屈、愤怒、羞耻、还有百口莫辩的痛苦,瞬间淹没了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女。她变得沉默寡言,精神恍惚,连平日里最痴迷的绣架也失去了吸引力,常常一个人对着绷架发呆,眼圈泛红。她的绣艺练习也大受影响,原本流畅的针法变得滞涩,甚至频频出错。
芸娘和春桃很快察觉到了婉娘的异常。几经询问,婉娘才哽咽着将听到的流言和盘托出。芸娘闻言,又惊又怒,立刻暗中调查,发现这流言竟已在部分学员中小范围传开,且版本愈发不堪。
“东家,此事绝非空穴来风,怕是有人故意中伤!”芸娘面色凝重地向苏清辞禀报,“婉娘性子单纯,阿鲁也是个老实本分的匠人,绝无可能做出格之事。这流言,分明是冲着婉娘,更是冲着绣院的名声来的!”
苏清辞听完,放下手中正在批阅的学员课业,眸色沉静,却深不见底。她并未立刻动怒,而是细细思索。王太傅虽已倒台,但其代表的陈旧观念并未消亡。这流言,手法阴狠,攻击的正是女子学堂最易被攻讦的软肋——“男女大防”。一旦“有伤风化”的罪名被坐实,不仅婉娘前途尽毁,整个“巾帼绣院”的声誉也将遭受重创,甚至可能动摇其立院根基。
“阿鲁可知此事?”苏清辞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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