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重庆,终于显露出它作为“雾都”的本色。太阳,成了最奢侈的稀客。连绵的阴雨,夹杂着从两江上蒸腾起来的、化不开的浓雾,将整座山城包裹在一片灰蒙蒙、湿漉漉的寒冷之中。这种冷,不是北方那种干脆利落的冰冻,而是一种无孔不入的、浸入骨髓的湿寒,如同这个国家此刻的心情,压抑、沉重,看不清前路。
随着国民政府的正式迁入,这座偏居西南一隅的城市,被时代的大潮,猛烈地推向了历史的前台。人口,在短短数月内,从几十万暴涨至数百万。狭窄的石板路上,永远是拥挤的人潮。穿着长袍的本地居民,扛着行李的下江人,穿着各式军装的士兵,金发碧眼的外国记者……各种口音,各种面孔,汇聚在这座依山而建的巨大迷宫里,共同呼吸着混杂了煤烟、饭菜香、汗水和消毒水味道的、属于战时首都的独特空气。
然而,在表面的喧嚣之下,一股无形的暗流,正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里涌动。武汉会战的失利和文夕大火的国耻,像两块沉重的乌云,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万家岭大捷带来的短暂兴奋,早已被严酷的现实所冲淡。战争,进入了相持阶段。这个词,听起来充满了坚韧和希望,但对身处其中的人来说,它意味着更漫长的煎熬,更困苦的生活,和更渺茫的胜利曙光。失败主义的病毒,开始在这种湿冷而压抑的空气中,悄然滋生、蔓延。
我的参谋本部,已经搬迁到了渝中区上清寺的一处院落,这里曾经是四川军阀的官邸。条件,比初到时,好了许多。至少,我们有了一间可以悬挂完整作战地图的会议室,电话线路也经过了重整,不再那么频繁地中断。但是,我的心情,却比在武汉时,更加沉重。我清楚地知道,接下来的战斗,将不再仅仅是战场上的拼杀,更是一场围绕着“战”与“降”的、意志与人心的殊死较量。而这场无形战争的第一个引爆点,就在这个阴冷的十二月,以一种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方式,轰然炸响。
一、第一周(12月1日-12月7日):寒雾中的暗流
十二月的第一天,我签发了自迁都重庆以来的第一份,关于全军冬季整训的纲领性文件。这份文件,是我在长沙之火的痛苦反思后,联合军政部、军训部的同僚,耗费了近半个月心血的结晶。
其核心,不再是单纯强调军事技术,而是将“军民关系”和“持久战思想”,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战略高度。我明文规定,所有部队,在整训期间,必须派出官兵,帮助驻地民众,修复水利,开垦荒地。我要求,从军长到士兵,都必须参加由政工干部组织的、关于“论持久战”的学习。我要让每一个人,都从骨子里明白,我们打的,是一场全民的、长期的、以弱胜强的战争。民众的支持,是我们唯一的根基;坚韧的意志,是我们最强的武器。
这份文件,在军中,引起了不小的波澜。许多习惯了传统治军方式的将领,对此颇有微词。他们认为,士兵的天职,就是打仗,搞这些“花里胡哨”的,是“不务正业”。
“韩次长,恕我直言。”在一次小范围的会议上,一位从北方战区来的集团军总司令,带着几分酒气,毫不客气地对我说道,“您让弟兄们去学习延安那边‘泥腿子’的做法,又是帮老百姓种地,又是学习什么‘持久战’,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我们是中央军,是正规军!我们应该想的,是如何补充装备,如何反攻,如何收复失地!而不是在这里,跟日本人比谁更能熬!”
他的话,代表了相当一部分高级将领的心声。他们,依然沉浸在“决战”的幻想之中,渴望着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来洗刷之前的耻辱。
我看着他,没有动怒,只是平静地问道:“王总司令,我问你,武汉会战,我们投入了百万大军,最后的结果是什么?万家岭,我们全歼了日军一个师团,可我们自己,伤亡了多少?反攻,拿什么去反攻?拿弟兄们的血肉之躯,去填敌人的钢铁火网吗?”
我的反问,让他哑口无言。
“时代,已经变了。”我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指着那从北到南,几乎贯穿了整个中国的、漫长的战线,“日本人,已经占领了我们所有重要的工业区和交通枢纽。我们,已经被彻底地封锁在了这片贫瘠的西部山区。在这种情况下,跟敌人拼消耗,拼装备,无异于以卵击石。我们唯一的优势,就是我们比他们更能忍,更能熬。我们有广阔的战略纵深,有四万万不愿做亡国奴的人民。谁能把这种优势,真正地发挥出来,谁,才能笑到最后。所以,我搞的这些,不是‘花里胡哨’,而是我们现在,唯一能走的路。”
我的这番话,虽然暂时压制住了反对的声音。但是,我知道,思想的转变,远比战场的胜利,更加艰难。一种弥漫在国府高层的、看不见的暗流,正在顽固地,与我的“持久战”战略,进行着抵抗。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我指挥了八年抗日战争请大家收藏:(m.zuiaixs.net)我指挥了八年抗日战争醉爱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