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七年四月十八,戌时初刻。
雨彻底停了,夜色如墨汁般在应天城上空晕开,只余下湿漉漉的青石板路映着零星的灯笼光,像一条条蜿蜒的银蛇。
吴王府澄心殿内,十二盏牛油灯将殿内照得亮如白昼,却驱不散那股凝重的气氛。
李炎单膝跪地,将杏林斋查获的经过、陈良的供词、剩余假钞及作案工具一一呈报完毕,殿内陷入长久的寂静。
朱栋坐在紫檀木大案后,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落在摊开的那两张半成品假钞上。烛火跳跃,假钞上未完成的龙纹在光影中仿佛活了过来,却又因残缺而显得诡异。
“二十张假钞,用了十八张,,还剩两张半成品。”朱栋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涉案总金额,一百零五贯。按《大明律》,伪造宝钞者斩,家产没官,妻孥流放。陈良对此供认不讳,且悔罪态度恳切。”
李炎低着头:“是。属下查验过,陈良家境确如所述,一贫如洗。其子陈宝患肺疾已半年,妻子林氏操劳成疾,老母风湿卧床。杏林斋账册显示,近三月收入不足十两,而药费支出已达四十余两。邻里皆言陈良平日乐善好施,穷苦病患常免诊金赠药。”
“才子落魄,医者仁心,却因贫犯罪。”朱栋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夜色中朦胧的王府轮廓,“李炎,你说,这陈良该杀吗?”
李炎沉吟片刻,谨慎答道:“按律当杀。但其情可悯,其才可惜。王爷,那两张半成品假钞您也见了,若非事先知晓,几乎与真钞无异。这等眼力、笔力、耐心,万中无一。杀了,只是一具尸体;留着……或许有用。”
朱栋转过身,目光锐利:“你可知,若因‘情有可原’而法外开恩,日后人人都可效仿?今日陈良因家贫伪造宝钞得免死,明日就有人因欠债、因仇怨、因贪欲而伪造,届时又当如何?法度威严,在于一视同仁。”
“属下明白。”李炎抬头,“但王爷曾教导属下,治国如治水,堵不如疏,严刑峻法可震慑一时,却非长治久安之策。陈良之案,特殊在于三点:其一,涉案金额极小,未酿成实际损失——假钞几乎全部追回;其二,其犯罪动机纯为求生,非贪图享乐或蓄意破坏;其三,其才具特殊,于国有用。”
朱栋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笑了:“你倒是把本王的话记得清楚。起来吧。”
李炎起身,垂手而立。
朱栋重新坐回案后,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张半成品假钞的边缘:“陈良现在何处?”
“押在诏狱甲字三号独牢,按王爷吩咐,未用刑,饮食照常。”李炎道,“属下已派人暗中保护其家眷,暂时无人骚扰。”
“好。”朱栋点头,“你即刻去办三件事:第一,将陈良所供已流出的十八张假钞编号列出,会同大明银行,查清这些编号对应的真钞下落及持有者;第二,让锦衣卫在应天府内秘密排查,看是否还有其他类似高仿假钞流通,但不可声张;第三,调取陈良籍贯、科考、来京后的所有记录,本王要对他知根知底。”
“属下领命!”李炎拱手,却又迟疑,“王爷,此事……是否先禀报陛下?今日入宫时,陛下严令三日破案。”
朱栋摆摆手:“大哥那边,本王明日一早亲自去禀。你先去办事,记住,所有行动务必隐秘。”
李炎匆匆离去。殿内重归寂静,朱栋独坐灯下,看着那些假钞,陷入了沉思。
穿越至今已四十余年,他推动了大明在科技、军事、制度上的诸多变革,但有些根深蒂固的东西,依然如顽石般难以撼动。
比如这科举制度,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多少才华横溢之人因一场考试而蹉跎终生。陈良只是其中之一,若非走投无路,他本可以成为一位优秀的画师、医者,甚至官吏。
“王爷,”长史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时辰不早,可要传膳?”
“不必。”朱栋揉了揉眉心,“取纸笔来。”
他要给大哥写一份详细的奏报,不仅陈述案情,更要提出处置建议。这或许是一个契机——不只是处理一桩假钞案,更是向朝野传递一个信号:大明需要人才,而人才未必只能通过科举涌现。
同一时间,诏狱深处。
甲字三号牢房是专门关押特殊人犯的独牢,虽在地下,却干燥洁净,有一床一桌一椅,桌上甚至还有盏油灯。这已是诏狱里最好的待遇。
陈良坐在床沿,双手抱膝,目光空洞地望着石墙上摇曳的影子。
被抓已有两个时辰,最初的恐惧逐渐被一种麻木的绝望取代。
他想到了妻子苍白的脸,儿子急促的咳嗽,母亲浑浊的泪眼,还有阿福那孩子惊恐的眼神。
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想起少年时在老家,父亲指着堂前“诗书传家”的匾额,殷切嘱咐:“良儿,好生读书,将来金榜题名,光耀门楣。”
他每日苦读至深夜,十四岁便熟读四书五经,十六岁精通诗词歌赋,十八岁中了童生,十里八乡都道陈家出了个文曲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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