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
老旧的解放牌大客车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颠簸,车窗发出节律性的震颤。
车厢里混杂着柴油、汗水还有尘土的味道,伴随着此起彼伏的谈笑声,显得有些嘈杂。
张汉玉和林婉清并排坐在靠窗的位置。
中间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
那是一种刻意维持的,安全的距离。
自从那天在图书馆之后,两人之间的空气就变得很奇怪。
碰面时,眼神会下意识地躲闪。
说话前,总要先在心里打一遍草稿。
这次去兄弟单位参观学习,本来是件好事,可当张汉玉在车门口看到林婉清旁边那个唯一的空位时,心脏还是漏跳了一拍。
他硬着头皮坐了过去。
林婉清没有看他,只是将视线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与电线杆。
她的侧脸在斑驳的光影里显得很安静,耳垂依然是那种剔透的、带着微红的颜色。
张汉玉把目光转向自己膝盖上摊开的笔记本。
上面还是那天在图书馆的笔记。
那行被她指出有歧义的伪代码,他后来还是划掉了,换了一种更严谨的写法。
可那道红笔划出的横线,却像一道烙印,每次看到,手背上似乎还能回忆起那种冰凉的触感。
车子猛地颠了一下。
林婉清的肩膀不受控制地朝他这边晃过来,眼看就要撞上。
她却用手及时撑住了前面的椅背,稳住了身形,又迅速坐直,拉开了那一个拳头的距离。
整个过程,两人没有任何交流。
沉默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们牢牢罩住。
车厢里,技术科的王工正唾沫横飞地讲着这次要去参观的设备有多先进。
“听说那可是从日本引进的全套晶体管筛选设备,全自动化,效率比我们现在手工作业高几十倍!”
“咱们厂要是也能有这么一套,今年的生产任务绝对超额完成!”
周围响起一片附和与向往的声音。
在普遍还靠着算盘和经验做事的年代,“自动化”这个词,本身就带着一种魔力。
张汉玉静静地听着,没有参与讨论。
他的视线越过众人的头顶,落在窗外那片广袤而贫瘠的土地上。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足够让身边的林婉清听清。
“我们追赶的目标,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
林婉清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她缓缓转过头,看向张汉玉。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神却深得像一潭古井,倒映着窗外的天空。
“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
“晶体管,集成电路,我们现在费尽心力去追赶的东西,在别人那里,可能已经是即将被淘汰的技术了。”
张汉-玉的声音很平稳,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林婉清的眉头微微蹙起。
“这不可能。集成电路已经是目前最尖端的技术了。”
她的家庭背景让她能接触到比普通人更多的信息,她很清楚集成电路在当今世界的地位。
“对,是目前。”
张汉玉强调了这两个字。
他转过头,第一次主动迎上她的视线。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在图书馆时的慌乱与躲闪,只有一种纯粹的、几乎要燃烧起来的专注。
“我们花了大力气,引进了别人七十年代初的生产线,等我们好不容易吃透了,熟练了,人家八十年代的技术又出来了。我们永远在追,永远慢一步。”
“这种追赶,就像是跟在一辆高速行驶的火车后面捡拾掉下来的煤渣,永远也追不上车头,更不可能知道火车的方向。”
他的话语不带任何情绪,却让林婉-清的心头猛地一沉。
捡煤渣。
这个比喻粗俗,却异常精准。
她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问题。
“那你的意思是?”
“我们不应该只盯着硬件,盯着生产线。”
张汉玉的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像是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
“真正核心的东西,是架构,是指令集,是操作系统。”
“那是什么?”
这几个词超出了林婉清的知识范畴。
“你可以理解为……灵魂。”
张汉玉斟酌着用词。
“我们造出了收音机,但我们无法决定电台播放什么节目。我们仿制出了机器,却无法制定机器运行的规则。规则的制定者,才是真正的领跑者。”
“规则?”
“对,规则。比如,让计算机能够识别、处理信息的语言,比如,管理计算机所有硬件和软件资源的系统。这些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它们比任何一条生产线都重要。”
“如果我们能拥有自己的‘灵魂’,我们就可以定义下一代的机器,而不是永远跟在别人屁股后面模仿。”
车厢里依旧喧闹。
王工还在吹嘘着即将见到的自动化设备有多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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