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秋天,是一年中最为丰饶却也最为短暂的季节。夏日最后的余温尚未完全散去,山林间的色彩却已迫不及待地开始了一场盛大的变幻。墨绿的松柏依旧沉稳,而白桦、柞木、枫树则争先恐后地披上了金黄、赭红、橙褐的华服,层层叠叠,绚烂夺目,如同一幅巨大的织锦铺展在天地之间。空气里弥漫着成熟浆果的甜香、落叶腐烂的醇厚气息,以及一种万物即将归于沉寂前的、近乎奢侈的蓬勃生命力。
然而,在这片如画景致之下,严冬的阴影已然悄然逼近。清晨的草叶上开始凝结起一层薄薄的白霜,夜晚的风也带上了刺骨的寒意。对于抗联根据地的军民而言,秋天不仅意味着收获,更意味着与时间赛跑,为即将到来的漫长寒冬储备一切必需的物资,其中最为紧要也最为匮乏的,便是药品。
根据地的医疗帐篷里,何秀兰正对着所剩无几的药品清单发愁。磺胺粉、奎宁这些西药早已见底,上次苏联同志冒险送来的那一点,如同杯水车薪,只能用在最危重的伤员身上。而最近,一场突如其来的风寒在战士和部分老乡中蔓延开来,咳嗽、发烧的人日渐增多,库存的草药也消耗得飞快。没有有效的药物,小小的风寒也可能演变成要命的肺炎。
“不能再等了。”何秀兰放下清单,对身边几位卫生队的女兵和闻讯赶来的几位熟悉草药的老乡坚定地说,“必须立刻进山,趁着大雪封山之前,尽可能多采集一些草药回来。”
消息传开,很快便组织起一支二十余人的采药队伍。除了卫生队的骨干,还有几位像李老蔫这样世代居住在山里、对草药如数家珍的老乡。甚至小石头也主动请缨,带着几名手脚麻利的年轻民兵加入,负责背负重物和沿途警戒。
清晨,天光未亮,薄雾如轻纱般笼罩着山谷。采药队便已集结完毕,每人背上都背着硕大的背篓,手里拿着小锄头、铲子或砍刀。何秀兰仔细检查了每个人的装备,又反复叮嘱了注意事项:“进山后,一切行动听指挥,特别是李大爷、张大叔几位老把式的。不认识的植物千万不要乱碰,有些是有毒的。遇到险峻地形,互相照应,安全第一。”
“何大夫,您就放心吧!”李老蔫拍着胸脯,脸上纵横的皱纹里都透着自信,“这片山,俺闭着眼睛都能摸个遍。啥地方长啥药,啥时候采最好,俺心里门儿清!”
队伍沿着熟悉而又陌生的山径,悄无声息地没入茫茫林海。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脚下是厚厚的、松软的落叶层,踩上去沙沙作响。林间异常安静,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和远处溪流的淙淙水声。
李老蔫走在最前面,他虽年过半百,但长年累月的山林生活练就了一副好身板,脚步稳健轻快。他一边走,一边如数家珍般地向大家介绍沿途所见的各种植物。
“瞧见没,那边岩石缝里那一丛,叶子像蜈蚣脚似的,那就是‘蜈蚣草’,”李老蔫指着一处背阴的石壁,“这可是好东西,捣烂了外敷,能消肿解毒,煮水喝了治风寒咳嗽最管用。采的时候小心点,别伤了根,来年还能长。”
众人立刻围拢过去,小心翼翼地用工具将一株株“蜈蚣草”连根挖起,抖掉泥土,整齐地放进背篓里。何秀兰仔细检查着草药的成色,满意地点点头:“品相很好,药性应该很足。”
“何大姐,您看这个是不是蒲公英?”小石头在不远处的草地上发现了一大片开着黄色小花的植物,兴奋地喊道。
何秀兰走过去,看了看那锯齿状的叶子和标志性的黄花,笑道:“没错,就是蒲公英。它的清热解毒效果很好,嫩叶还能当野菜吃。咱们也多采一些。”
采药的过程并非总是顺利。有时为了采集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的珍贵药材,如石斛或还魂草,需要身手矫健的民兵系上绳索,冒险攀爬。小石头自告奋勇,在战友们的保护下,几次成功采到了急需的药材,虽然手心被粗糙的岩石磨破,脸上却洋溢着自豪的笑容。
“石头,好样的!”何秀兰一边帮他处理手上的伤口,一边称赞道,“不过下次还是要更小心,安全最重要。”
“嗯!俺知道了,何大姐。”小石头憨厚地笑了笑,眼神却愈发坚定。
中午,队伍在一处清澈的山溪边休息,大家就着溪水啃着冰冷的窝头。溪水甘冽清甜,洗去了一上午的疲惫。何秀兰利用休息时间,将上午采集的草药拿出来,现场给大家讲解如何辨认、如何炮制。
“你们看,这‘蜈蚣草’要阴干,不能暴晒,否则药效会打折扣。蒲公英则要趁新鲜时洗净晾干……”她讲得细致入微,女兵和老乡们都听得十分认真,连小石头也凑过来,努力记住每一种草药的特征和用途。
“何大夫,您懂得真多。”一位年轻的女卫生员敬佩地说。
何秀兰摇摇头,语气平和:“我懂得也不多,都是在实践中一点点学的,更多的是靠李大爷、张大叔这些老前辈的指点。咱们根据地条件艰苦,缺医少药,逼得咱们必须自力更生,向老祖宗传下来的宝贝学习。这些山林里的草药,就是咱们最可靠的‘药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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