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铭独坐书房,窗外夜色浓稠如墨,将他挺拔的身影衬得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柳如烟带来的密信与秦若兰转述的童言,如同两道闪电,劈开了他心中盘踞多日的迷雾。对手的目标,已不再是简单的试探或利益争夺,而是直指国本龙脉,其心可诛,其行可灭!
他铺开一张全新的宣纸,取过朱砂笔,笔走龙蛇,不再有任何犹豫。一道道指令,带着凛冽的杀伐之气,跃然纸上。
第一,命影七亲自挑选绝对忠诚、身手超绝的死士,组成“潜龙卫”,即刻秘密南下,潜入临波府。首要任务,不惜一切代价,查明“漕运联保”在潋滟泽深处那座私人岛屿上的确切位置、布防情况,以及那些所谓“方外之人”的真实身份和所行邪术的具体内容。若有机会,可伺机破坏其仪式,夺取或销毁那种“青黑色胶泥”。
第二,动用安插在江南道监察院及漕运总督衙门最深处的暗桩,开始有选择地、不露痕迹地泄露一些关于“漕运联保”与临波府衙勾结、垄断航线、欺压良善的“证据”,先在官场内部制造舆论压力,打乱对方阵脚。
第三,令京城中依附于陈家的御史言官,准备弹劾奏章,矛头直指吏部侍郎张谦用人不明、纵容下属(李庸)与江南商贾过从甚密,有结党营私之嫌。此举意在敲山震虎,试探冯保一党的反应。
第四,加强对府内“听雨轩”的监控,尤其是对假赵五的饮食控制。陈铭判断,对方若迟迟不见自己“上钩”,很可能会通过赵五传递更激进的信息,甚至……杀人灭口,再嫁祸于己!他必须抢先一步,掌控主动权。
指令写完,用特殊火漆封好,由影七亲自安排最可靠的渠道送出。做完这一切,陈铭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眼中锐光闪烁。他已从被动防御转为主动出击,接下来,就是等待各方反馈,见招拆招,甚至……引蛇出洞。
与此同时,“听雨轩”内的假赵五,日子愈发难熬。陈铭那次“推心置腹”的谈话后,便再未露面,只将他晾在此处。每日送来的饭菜虽依旧精致,但看守的护卫眼神却越来越冷,那种无形的压迫感,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怀揣着那块要命的绢布,如同抱着一团火,烧得他坐立不安。幕后主使给他的指令是取得陈铭信任,诱使其破解绢布秘密,进而踏入陷阱。可如今,陈铭态度暧昧,不冷不热,这戏该如何往下唱?
他几次三番想找机会向看守套近乎,打探消息,却都被不软不硬地挡了回来。他甚至尝试过假装突发急病,想引出府中大夫或更高层级的人,结果来的依旧是那个面无表情的护卫,带着秦若兰提前配好的、据说能治百病的丸药,看着他服下便走,多一句话都没有。
这种软禁般的日子,让他心中的恐惧与日俱增。他深知自己只是一枚随时可弃的棋子,任务失败,下场可想而知。幕后之人耐心有限,若再不能取得进展,恐怕……
就在他焦灼万分之际,转机似乎悄然降临。这日傍晚,送饭的仆役不再是往常那几个熟面孔,换了一个面生的、眼神略显闪烁的小厮。小厮摆好饭菜,并未立刻离开,而是磨蹭着收拾碗碟,趁护卫不注意,极快地将一个小纸团塞进了赵五手中,同时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壶新沏的茶。
赵五心中狂跳,强作镇定地将纸团攥紧。待小厮和护卫都离开后,他迫不及待地展开纸团,上面只有一行潦草的小字:“事急,明日午时,借敬茶之机,将此物入其盏。后事自有安排。”
字条下方,粘着一小包用油纸裹着的、无色无味的粉末。
赵五的手剧烈颤抖起来,脸色瞬间惨白。下毒!他们竟要自己直接给陈铭下毒!这……这简直是自寻死路!陈铭何等人物,身边能人异士众多,岂会轻易中毒?一旦失手,自己必被千刀万剐!可若是不做……想起幕后主使那些狠辣酷烈的手段,他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冷汗浸湿了内衫。
这一夜,赵五在极度恐惧与挣扎中煎熬,彻夜未眠。而他却不知,他的一切反应,包括那个面生小厮的出现、传递纸条的细微动作,乃至他拿到毒药后的惊恐表现,都已被隐藏在暗处的“眼睛”看得一清二楚,并迅速报到了陈铭那里。
“果然沉不住气了。”陈铭得到禀报,冷笑一声,“想借刀杀人,嫁祸于我?倒是打的好算盘。”他沉吟片刻,对影七吩咐道:“将计就计。明日‘敬茶’,照常安排。但那壶茶,给我换成一模一样的清水。至于那包毒药……”他眼中寒光一闪,“想办法,让它‘物归原主’。”
“是!”影七心领神会。
次日午时将近,陈府看似一切如常。内院学堂里,老先生正领着陈安诵读《诗经》,稚嫩的童声清脆悦耳。秦若兰在药房整理新晒的草药,苏晚晴抱着小雪晴在廊下晒太阳,柳如烟则在核算这个月的家用账目。表面上的宁静祥和,与书房内外悄然绷紧的弓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陈铭端坐书房,气定神闲地翻阅着一卷古籍,仿佛对即将到来的“危机”一无所知。他在等待,等待那条毒蛇,自己吐出信子。
而“听雨轩”内的赵五,则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他紧紧攥着袖中那包致命的粉末,手心里的汗水几乎要将纸包浸湿。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风暴,已在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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