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翻阅着资料,时而对比色谱和颜料样本,时而在速写本上记下笔记或画些简单的色块组合。她发现,许多古典色的名称本身就蕴含着丰富的故事和意境:“月白”并非纯白,而是带着微蓝的冷调,模拟月光的清辉;“藕荷”是浅紫中带粉灰,如同初生莲藕的皮色;“朱砂”是鲜艳中带沉稳的红色,源于矿物,亦是道士画符、文人钤印的常用色,带有文化和权力的双重象征……
(内心暗语:不仅仅是颜色,每个名字都是一把钥匙,能打开一扇通往特定历史情境、文人趣味或自然景象的门。如果只是机械地使用这些色号,那就浪费了它们最大的价值——背后的“文化基因”。)
那么,如何“转译”呢?
她闭上眼睛,尝试在脑海中构建画面。如果用“沧浪”(一种据说源于江河之水的青绿色)来表现都市玻璃幕墙的冰冷反光呢?如果用“暮山紫”(黄昏山峦笼罩的紫灰色)来描绘下班高峰期地铁里拥挤人群的疲惫剪影呢?如果用“十样锦”(一种唐代流行的、由多种色彩织成的锦缎纹样)的构成逻辑,去解构和重组现代城市的霓虹灯牌信息呢?
(内心暗语:不是简单的“古色画今景”,而是提取古典色的“神”——它的情感基调、文化联想、视觉特性——然后用当代的视觉语言和主题将其重新演绎。这有点像……用古琴的曲谱原理,去创作一首电子音乐?)
这个比喻让她自己都感到有趣。她睁开眼睛,速写本上已经无意识地画下了一些抽象的线条和色块组合:一片“苍黄”的底色上,交织着“玄色”(黑中带微赤)和“牙白”的锐利线条,像是某种抽象化的城市天际线;另一处,则是“柔蓝”(浅蓝)与“嫩鹅黄”的柔和渐变,点缀着几点“珊瑚赫”(珊瑚红),仿佛梦境中的花园。
(内心暗语:有意思……这些组合脱离了具体的物象,但色彩本身携带的“情绪”和“记忆”似乎仍然在起作用。“苍黄”与“玄色”带来一种历史的厚重与现代的冷峻感,而“柔蓝”与“嫩鹅黄”则显得清新而充满希望。)
她决定不再停留在构想阶段。从颜料架上挑选了几支丙烯颜料——她喜欢丙烯的速干性和色彩表现力,适合这种实验性的探索。在调色板上,她开始小心翼翼地复现脑海中那些古典色的现代变调。
调“沧浪”时,她没有直接用现成的青绿色,而是在群青里加入少许翠绿和大量的钛白,再点入一丁点佩恩灰,让颜色在清冷中带有一丝都市的灰霾感。
调“暮山紫”更微妙,需要结合深紫、赭石和大量的灰色,反复调试,才能达到那种疲惫、朦胧却又隐含暖意的复杂色调。
(内心暗语:调色就像翻译,直译往往生硬,需要在理解“原文”精神的基础上,用“目标语言”(现代视觉语境)进行再创造。差之毫厘,意境可能就谬以千里。)
时间在专注的调色与试涂中悄然流逝。工作台上逐渐铺开了一张张巴掌大的试色卡,上面是不同的色彩组合与小构图。阳光不知何时已经爬满了整个北窗,将画室照得通透明亮。团团不知何时溜了进来,跃上窗台,在阳光里摊开身体,眯着眼监督着两脚兽的“色彩游戏”。
当时钟指向上午十一点半,艾雅琳终于停下了笔。她看着眼前这数十张色彩小样,虽然还未形成完整的作品,但一个清晰的创作方向已经在她心中成形。她感到一种熟悉的、混合着探索兴奋和创作渴望的充实感。
(内心暗语:好了,“古典色现代转译计划”第一阶段调研与实验完成。收获颇丰。下午可以开始构思第一个正式的小幅作品了……主题嘛,或许就从早晨那个“沧浪”映照玻璃幕墙的想法开始?)
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关节发出轻微的脆响。瞥了一眼窗台上晒得暖洋洋、肚皮朝天的团团,忍不住笑道:“总督大人,您对臣妾上午的工作成果还满意否?”
团团毫无反应,只有尾巴尖极其慵懒地晃了一下,仿佛在说:“尚可。午膳时辰将至,勿忘本职。”
艾雅琳失笑,摇摇头,收拾起工作台。上午的脑力劳动需要食物的补充,而下午的创作,则需要一个精力充沛的身体和一颗依然敏感而热情的心。
(内心暗语:又是一个在创作与生活间平衡摆荡的日子。上午的色彩研究像一次深入的历史与美学的矿洞探险,下午的创作则是将采集到的矿石打磨成器的过程。而这一切,都需要以一顿美好的午餐作为坚实的中转站。)
她走出画室,带上房门,将一室斑斓的色彩和跃跃欲试的灵感暂时关在身后。厨房里,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即将响起,那是另一首充满生活烟火气的、同样值得用心谱写的乐章。
晨光已逝,正午的阳光正烈。但对艾雅琳而言,这平衡而充实的一天,才刚刚进入它最富生产力的章节。古典色的幽梦已在晨光中苏醒,并将在她的笔下,获得属于这个时代的、全新的生命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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