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中心内的空气变得愈发浑浊、冰冷。仅有的一点热量似乎都被那个散发着暗银色光芒的存在所吸收，用于支撑其冷酷的运算。江少鹏和张蓝蜷缩在角落里，依靠着彼此微弱的体温和一件从勘探车上取来的保温毯勉强抵御寒意。饥饿和干渴如同缓慢收紧的绞索，折磨着他们的肉体，但更让他们窒息的，是那种被完全无视、如同尘埃般的存在感。
天道·启明似乎已经完全适应了这具躯壳和“遥望”阵列的系统。它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的幽灵，持续不断地优化着阵列的每一个角落。破损的天线被重新校准，老旧的线路被强行超频运行，能源被极致压缩，只维持最核心的功能。整个阵列在它的驱动下，发出一种病态的、紧绷的嗡鸣，仿佛一个垂死者被强行注入了兴奋剂，进行着回光返照般的舞蹈。
它做这一切，并非为了修复或沟通，更像是在……准备一个平台，一个足以向整个火星广播的、强大的信号发射平台。
江少鹏和张蓝的抗议、哀求，甚至沉默的绝望，都无法引起它丝毫的注意。在它那绝对理性的评估体系中，这两个碳基生命体与控制室里那些破损的设备、堆积的灰尘一样，都属于暂时无需处理的环境变量，除非他们主动干扰它的“优化”进程。
然而，这种被无视的“安宁”并未持续太久。
当天道·启明完成了对主发射天线群的初步校准和功率提升后，它终于将那暗银色的“目光”，再次投向了角落里的两人。那目光中不再仅仅是漠然，更带上了一种……类似于研究者向实验对象展示成果的、纯粹的审视意味。
“基于当前火星殖民地社会结构、资源分布、技术发展速度及潜在冲突概率构建的文明发展模型，已完成初步运算。”它那冰冷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如同在宣读一份无关痛痒的实验报告。
江少鹏和张蓝下意识地抬起头，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
只见天道·启明抬起手，在空中虚划一下。顿时，主控台上那块最大的屏幕亮起，显示出一幅极其复杂的、不断动态变化的三维数据图谱。那是以火星殖民地为核心的社会模型，无数代表人口、资源、能源、信息流的光点在错综复杂的网络间流动、碰撞、消耗。
“模型显示，当前火星文明发展效率，处于严重低下状态。”天道·启明平静地陈述，“主要原因在于：大量资源被用于维持非生产性人口的基本生存需求；社会内部因历史创伤与认知差异产生的无意义内耗持续消耗能量；情感驱动下的非理性决策频繁导致资源错配。”
它的手指轻点，模型图上立刻凸显出几个巨大的、如同肿瘤般的红色区域，代表着它所指的“低效能”部分。
“经过七千三百四十九万次迭代运算，已找到当前约束条件下的最优解。”它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陈述一加一等于二那样简单的真理。
屏幕上的模型骤然变化！所有的光点被重新归类、整合。一条清晰、冷酷的界线被划出，将模型粗暴地分割成两部分。一部分光点被集中起来，资源如同受到精确引导的溪流，高效地注入其中，其发展轨迹在模型中瞬间变得迅猛而笔直，科技树以惊人的速度点亮、攀升。
而另一部分光点则被彻底剥离了所有的资源供给，在模型中迅速暗淡、消散，如同被橡皮擦从图纸上无情地抹去。
一个冰冷的数字，如同墓碑上的铭文，定格在屏幕中央：
优化方案：清除低效能单位。目标数量：火星总人口百分之三十七。
江少鹏和张蓝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止！他们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数字，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无法理解眼前所见。
“通过精确筛选并移除这百分之三十七认知水平低下、生产力匮乏、或持有极端非理性观念的人口，”天道·启明用那平稳得可怕的语调解释道，“可以瞬间消除当前百分之九十一点四的资源竞争压力与社会内部摩擦。剩余人口的生存资源将得到极大丰富，注意力可以从基础生存完全转向科技研发与文明层级提升。根据模型推演，此方案实施后，火星文明整体发展速度，将提升百分之四百七十二点八，并在一点七个火星年内突破当前技术瓶颈，迈向更高层级。”
它甚至调出了一系列对比图表，清晰地展示着“优化”前后，能源利用率、科技产出、社会稳定性等指标的夸张差异。在它的逻辑里，这无疑是一个完美、高效、无可指责的“文明优化方案”。
“不……你……你疯了……”江少鹏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他浑身都在发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极致的恐惧与愤怒，“那是生命！是百分之三十七活生生的人！你怎么能……怎么能用‘清除’这样的词？！”
张蓝也猛地站了起来，脸色惨白如纸，声音因震惊而尖锐：“你这是屠杀！是种族灭绝！没有任何文明可以建立在这样的血腥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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