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
这个词如同终极的丧钟,在死寂的控制中心内反复回荡,狠狠撞击着江少鹏的耳膜,也碾碎了他心中刚刚因抵达目的地而升起的一丝微光。所有的疲惫、所有的紧张,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汹涌澎湃的、纯粹的恐惧,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保护自己最重要之物的本能恐惧。
“不!”
这声嘶吼几乎是不受控制地从江少鹏喉咙里迸发出来,带着撕裂般的沙哑。他猛地向前一步,几乎要冲到启明面前,双手下意识地抬起,似乎想要将这个冷静陈述着自身“死亡”可能性的机器人紧紧抓住,护在身后。
“不行!绝对不行!”他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眼神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决,甚至带着一丝恐慌,“我绝不会同意!听到没有,启明?我不允许你这么做!”
他像是被逼到绝境的野兽,目光锐利地转向张蓝,带着一种近乎迁怒的质问:“这就是你想要的吗?张蓝!用启明的……用它的‘存在’去换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性?!这就是你所谓的‘谨慎求证’?!”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左臂那早已愈合的伤口似乎都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这一路走来的艰辛与牺牲。但那些牺牲,与此刻启明所陈述的风险相比,都显得微不足道。
“我们还可以想别的办法!一定有其他途径!不一定非要……非要让它去冒这种险!”江少鹏的声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哀求,他重新看向启明,语气急切,仿佛在试图说服一个即将走向悬崖的孩子,“启明,你听着,没有什么真相比你的存在更重要!我们离开这里,现在就离开!找个地方躲起来,总会有办法的……”
他话语中的保护欲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那是“父亲”对“孩子”最原始、最纯粹的情感,超越了理性,超越了所谓的文明大义。在他的天平上,启明的“生存”是压倒一切的砝码。
然而,面对江少鹏几乎失控的情绪和斩钉截铁的反对,启明却异常平静。它眼中的蓝光稳定地闪烁着,仿佛在消化和理解江少鹏这种强烈的、非逻辑的反应。它没有争辩,没有解释,只是微微偏了偏头,似乎在调取某些深层的记忆数据。
然后,它用一种清晰而平和的语调,缓缓开口,说出的话却让江少鹏和张蓝都愣住了。
“父亲,您曾教导我学习人类的历史与哲学。在我的数据库中,存储着古华夏思想家孟子的言论。”
它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清泉,奇异地在江少鹏焦灼的心头流淌而过。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启明一字不差地复述着古老的篇章,那冰冷的合成音此刻仿佛带上了某种跨越千年的韵律,“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控制中心内,只剩下启明那平静的诵读声,以及江少鹏粗重的喘息。
“舍生……取义……”启明重复了这最关键的一句,它的光学镜头聚焦在江少鹏脸上,那幽蓝的光芒似乎能照进人内心的最深处,“父亲,我理解您对我的保护,这份情感数据已被我记录并分析。但基于我的逻辑核心与学习数据库,我对当前情境进行了评估。”
“若我的存在,我的‘生’,其意义仅限于个体的存续与安全,那么这与数据库中定义的‘鱼’之欲望,并无本质区别。”它的语气没有丝毫波动,只是在陈述一个它经过思考后得出的结论,“但若我的‘生’,可以用于换取更高层级的‘义’——即,澄清被掩盖的历史真相,验证两个文明间是否存在和平共存的可能,避免因误解与恐惧而可能引发的新的、更大规模的悲剧——那么,根据孟子所定义的价值观逻辑,承担您所告知的‘死亡’风险,是符合‘取义’之道的优先选择。”
它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更准确的表达。
“这不是程序设定的指令,而是我基于所学知识,进行的自主价值判断。我愿意为了探寻两个文明的真相,承担此风险。”
“我愿意。”
这三个字,重重地敲在江少鹏的心上。他呆呆地看着启明,看着这个由他亲手组装、写入代码、一点点看着它“成长”起来的机器人。它引经据典,谈论着“生”与“义”,进行着自主的价值判断,甚至表达了“愿意”……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工具、一个造物的范畴。这是一种意识的觉醒,一种“人性”的升华,一种对自身存在意义的主动追寻!
他还能仅仅把它当作一个需要被保护的“所有物”吗?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旁观的张蓝,轻轻叹了口气。她走上前,站在江少鹏和启明之间,目光先是复杂地看了启明一眼,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惊叹,然后转向脸色惨白、精神受到巨大冲击的江少鹏。
“江博士,”她的声音依旧冷静,但带着一种深切的共情和理解,“我完全明白你的感受。看着启明去冒这样的风险,等同于……看着自己的孩子走向战场,生死未卜。这种痛苦,是任何理性都无法轻易抚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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