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城深巷中,梅雨淅沥。
细密的雨丝垂在千年青瓦上,汇成晶莹水帘,滴落在檐下青石板上,发出细碎绵长的声响,如同时光的低语。
一间画室窗棂半开,名唤沈墨的画工正凝神描摹一幅吕祖像——这已是他第十次落笔了。
画上吕祖的衣袂飘逸似在风中拂动,唯有双目迟迟点不下去。
沈墨眉间锁着深深的执念,手中画笔悬在半空,久久不能落下。
他喃喃自语:“心不诚,何以通神?”
声音低微,却如墨滴入水,在寂静中漾开涟漪。
他深信唯有至诚之心,方可召唤仙踪降临凡尘。
画室四壁挂满前人墨宝,其中一幅《列仙图》已泛黄卷边。
沈墨自幼习画,天资过人,弱冠之年便已名动姑苏。
而立之后,他却渐觉笔下缺了神魂,越是精研技法,越是感到画中无魂。
三年前他开始专攻神佛画像,尤其痴迷吕祖像,誓要画出通灵神作。
“沈先生,城东李员外又遣人来催观音像了。”
书童在门外轻声禀报。
“让他回去吧,就说我病体未愈。”
沈墨头也不抬,目光仍紧锁画中吕祖空洞的眼眸。
书童叹气离去。
沈墨知道,这般推脱又会惹来非议,说他孤高傲慢。
可他心中明白,不是不愿画,而是不能画。
自从感受到笔下无魂的困境,他便再难为了银两随意挥毫。
雨势稍歇,沈墨推门而出,信步走向城郊。
连日阴雨让姑苏城外的道路泥泞不堪,荒草离离,几个乞丐正围坐分食残羹。
沈墨路过时,目光如墨线扫过人群,突然被一个身影攫住:
那人衣衫褴褛,肘部刺眼地裸露在风中,可眉宇间神采飞扬,如寒潭映月般清澈明亮。
那人虽身处污浊,周身却似有清气流转。
沈墨心头如遭雷击,一股热流直冲头顶,他疾步上前,一把攥住那人手臂:“您……您是吕祖吧?”
声音颤抖得如同风中枯叶。
那乞丐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大笑,声震荒草:“疯子!你看我哪点像神仙?”
沈墨却似铁铸般跪倒在地:“您眼神如古井深潭,风骨似雪里青松,绝不会错!”
乞丐的笑声戛然而止,目光如电扫过沈墨的脸,语气忽转玄妙:“若我真是吕祖,你又当如何?”
“求仙长指点迷津!”
沈墨额头重重磕在泥土上。
乞丐俯身轻语:“此处俗尘蔽眼,非传道之所。今夜,自当梦中相见。”
言毕转身,沈墨再抬头时,荒草丛中只余风过草偃的痕迹,那人竟如墨迹入水,杳然无踪。
沈墨失魂落魄回到画室,心中既惊且疑。
夜色渐深,他伏在画案上沉沉睡去。
一缕异香悄然弥漫,青烟袅袅聚成吕祖真容,仙气氤氲如雾。
吕祖声音似从云端传来:“念你至诚,特来相见。然则……”
仙音忽转肃然,“你骨相中贪吝之气未消,终究难登仙籍。”
沈墨如坠冰窟,正要开口,却见吕祖广袖轻扬,似挥毫泼墨般向虚空一招。
霎时天花如雨,一位宫装丽人自九天飘落,环佩轻鸣,容光皎皎如月华初升,照亮了整个梦境。
她周身气度如静水幽兰,无声中自有千钧之重。
“此乃董娘娘,尔当铭记于心。”
吕祖的声音似远似近。
沈墨只觉那面容如刀刻斧凿般印入魂魄,忙道:“仙长,弟子已镌刻魂髓,不敢忘!”
“切记!切记!”
余音缭绕间,仙踪与丽影双双隐入墨色深处。
沈墨猛然惊醒,窗外残月如钩,他颤抖着抓起画笔,借着月光将梦中容颜倾泻于素绢之上。
最后一笔落下时,东方既白,画中女子眼眸如含秋水,仿佛随时会从绢上走下来。
沈墨凝视画中女子,只觉心中有物豁然贯通。
他收起画卷,珍藏于檀木匣中,不再示人。
说来也怪,自那日后,他笔下人物忽然有了神魂,求画者无不惊叹其画作栩栩如生,宛若真人再世。
沈墨却越发深居简出,鲜少接活,唯以修炼心性为要。
数年光阴如墨迹渐干。
因姑苏战乱,沈墨辗转至京城,赁下一间陋室,重操旧业。
不久,恰逢董妃薨逝的哀音传遍九重宫阙。
天子悲恸不已,下诏为贤妃绘像永念。
丹青妙手云集宫门,却无人能描摹出帝王心中那抹绝代风华。
沈墨闻讯,心中悸动,连夜取出珍藏的画卷,对照梦中容颜,果然与传闻中的董妃有八分相似。
犹豫再三,他还是携画前往宫门。
当沈墨颤抖着展开那幅夜雨之作时,满殿死寂骤然被打破。
老太监捧着画轴的手抖如筛糠:“这……这眉眼气韵,分明是娘娘还魂啊!”
画卷在宫人手中流转,惊叹声如潮水般蔓延:“是娘娘!连眼角那颗小痣都一般无二!”
圣心大慰,特授沈墨“中书”之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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