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二年秋,大兴安岭深处,晨雾如冤魂般缠绕着每一棵古树。
孙把头已经在这片原始森林里转了三天。他是这一带最有名的采参客,五十多岁,脸上沟壑纵横如岭上山路,手里那根磨得油亮的参叉子见证了他三十多年的放山生涯。可这次,老马失蹄。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打乱了他的方向,紧接着是这持续三天不见散意的大雾——浓得像是能把人闷死在里面。
“操他娘的!”孙把头啐了一口,唾沫在冷空气中瞬间凝结。他的干粮早在两天前就吃完了,只剩下半壶烧酒和一小撮盐巴。胃里空得发疼,像是有只耗子在里头啃咬。手指冻得僵硬,几乎握不住参叉子。他知道,如果再找不到出路,这茫茫林海就是他的坟墓。
他想起家里炕上躺着的老伴,咳了整整一个冬天,就等着他卖了参钱去县城医院瞧病。还有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说是要去南边打工,一年多了音信全无。他不能死在这儿,至少不能死在老伴前头。
第三天清晨,孙把头靠在一棵百年红松上喘气,眼皮沉得快要抬不起来。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窸窣声钻进他几乎冻僵的耳朵。
起初他以为是风吹落叶,但那声音太规律了——啪嗒、啪嗒,夹杂着金属轻碰的叮当声。他勉强睁开眼,透过浓雾,看见一列黑影正从树后绕出来。
是老鼠。少说有二十多只,个个有半尺长,灰褐色的毛皮在朦胧晨光中泛着诡异的光泽。最让他吃惊的是,每只老鼠嘴里都衔着一枚铜钱,排成一列整齐的队伍,正穿过厚厚的落叶层,向他右侧移动。
孙把头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但老鼠踏过枯叶的声音如此真实,铜钱的锈迹在稀薄的晨光中隐约可见。他猛地想起小时候爷爷讲过的“灰仙指路”的故事——说是深山里成了精的老鼠,若遇有缘人落难,会衔钱引路,救人于危难。
“灰大仙...”孙把头喃喃道,不知哪来的力气,撑起身子,踉跄着跟上那支奇特的队伍。
老鼠们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跟随,速度不疾不徐,始终保持在他前方十步左右。铜钱在它们嘴里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像是在交谈。孙把头注意到,这些铜钱都是“乾隆通宝”,边缘泛着深绿色的锈斑,有些已经残缺不全。
他跟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双腿像是灌了铅,肺部像破风箱般嘶哑地喘息。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鼠群突然在一处向阳的山坡前停了下来。
那里生长着一株罕见的六品叶人参——在采参人的行话里,这叫“参王”。参叶在稀薄的雾气中微微颤动,仿佛在向他招手。孙把头倒吸一口凉气,他这辈子只见过两次六品叶,上一次还是二十年前跟着父亲一起见的。
鼠群围着人参转了三圈,然后齐刷刷停下,将口中的铜钱整齐地堆放在人参旁边,就像完成了一个古老的仪式。紧接着,它们迅速消失在浓雾中,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那堆锈迹斑斑的铜钱,和那株足以改变他命运的人参。
孙把头跪在参前,双手合十,喃喃祷告:“山神爷保佑,灰大仙指点,小的孙有福今日不得已采此参,为救病妻,绝无贪念...”
他的手因激动和虚弱而颤抖。按照祖上传下的规矩,采参前要用红绳系住参茎,防止“参娃”跑掉。他掏出那根随身携带、已经褪色的红绳,小心翼翼地系在参茎上。
然后他开始挖掘,用参叉子一点点拨开泥土,生怕伤到任何一根参须。这活儿极其耗费心神和体力,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在寒冷中迅速冷却。他的手指早已冻得麻木,却依然精准地进行着每一个动作。
就在他即将挖出整棵参时,一阵刺骨的寒风吹过,他听见风中似乎夹杂着细碎的耳语:
“孙...把...头...”
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贴着他的耳朵低语。孙把头浑身一颤,猛地回头,却只见浓雾翻滚,不见人影。
“老了,耳朵出毛病了。”他自言自语,试图安慰自己,但心底的不安却如这雾气般弥漫开来。
人参完整出土时,天色已近黄昏。那是一株罕见的“人形参”,四肢俱全,甚至连五官都隐约可辨。孙把头知道,这参至少长了百年以上,价值不菲,足够他带老伴去省城最好的医院看病了。
他将参小心包好,放入随身的参兜子里,然后看向鼠群来的方向——那是他唯一的希望。
拖着疲惫的身子,孙把头沿着鼠群的来路前行。雾似乎薄了一些,能看见远处树影幢幢,像是一个个站立的人影。他走得很慢,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来喘气。
不知走了多久,他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很轻,像是有人踩着落叶跟随。他猛地回头,却什么也没有。
“谁在那儿?”他喊道,声音在林中显得空洞而虚弱。
没有回应,只有风吹过松针的沙沙声。
孙把头加快脚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那脚步声又出现了,这次更近,更清晰。他甚至能听见轻微的呼吸声,像是有人就贴在他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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