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象兵叩关
喜马拉雅南麓的峡谷积着半融的雪,王玄策踩着冰棱往里走时,断足的木屐在石缝里卡出细碎声响。他扶着崖壁转身,三百头战象正顺着河谷列成三排,铜甲上的夕阳把山壁染成淌血的绸缎。最前那头白象的象牙裹着鎏金,象鞍前悬着的泥婆罗王室幡旗在山风中噼啪作响,旗面绣着的九头蛇正对着峡谷深处吐信,蛇眼嵌着的绿松石闪着冷光。
“蒋校尉看那象鼻。”王玄策的声音混着冰裂声,左手指向白象扬起的鼻端。蒋师仁握紧陌刀的手猛地收紧,只见象鼻卷着块半埋在雪地里的青石碑,碑上刻满的梵文被岁月磨得浅淡,唯有顶端“大唐”二字仍透着朱砂的残红——正是二十年前玄奘西行时,在泥婆罗边境立下的界碑,当年随法师同行的沙弥曾说,碑底埋着取自长安的黄土。
“王正使,泥婆罗人竟把这碑掘出来了。”蒋师仁的喉结动了动,陌刀的刀镡在暮色里泛着冷光。那上面錾刻的“百炼”二字是长安铁匠铺的印记,此刻却被一层暗褐色覆盖,他用拇指蹭去浮尘,底下露出三个弯扭的泥婆罗文:弑君者。这三个字刻得极深,像是用淬了毒的凿子反复凿过。
白象突然发出震耳的嘶鸣,象背上的泥婆罗将领举起镶玉弯刀,三百头战象同时向前半步,铜甲摩擦声惊起崖壁上的寒鸦。王玄策摸出怀中的吐蕃赞普所赐金符,符面的六字真言在夕阳下闪着光:“当年泥婆罗王那陵提婆与我朝有约,借道吐蕃助我复仇天竺,如今却派象兵拦路,是忘了和亲时的盟誓么?”他晃了晃腰间的使节节杖,牦牛尾穗子扫过结冰的岩壁,扫出三道白痕。
“王正使快看碑文!”蒋师仁突然低喝。白象将石碑重重砸在冰面上,裂开的缝隙里渗出暗红汁液,像是被惊醒的血。那些梵文突然泛起金光,原本记载疆界的文字正一个个变形,最后凝成八个隶书大字:唐使过处,象兵为奴。蒋师仁的陌刀“当啷”落地,他分明看见碑底新裂的纹路里,嵌着半片泥婆罗王室的玉印,印文是“日月同辉”四个字。
“是佛血。”王玄策弯腰拾起块碎冰,冰面映出自己断足处渗出的血珠,“当年玄奘法师在此受泥婆罗王供养,曾以指血为墨补过碑文。”话音未落,白象背上的将领已吹响骨笛,三百头战象的铜甲突然齐齐翻转,露出内侧刻满的梵文咒语,河谷里顿时弥漫起檀香与血腥混合的怪味,闻着竟让人喉头发紧。
蒋师仁拾起陌刀时,刀刃在冰面上划出火星:“王正使,末将请战。”他向前踏出三步,吐蕃借调来的五百骑兵立刻举盾列阵,甲胄上的狼头徽记与象兵的九头蛇幡旗遥遥相对。王玄策按住他的肩,看见白象的象鞍下藏着个铜匣,匣缝里漏出的金光与碑文同色,匣身还刻着泥婆罗的太阳图腾。
“那是铜佛残核。”王玄策的声音沉了下去,“当年戒日王灭泥婆罗时,曾熔毁王宫佛殿,这残核必是从那里来的。”话音刚落,白象猛地人立而起,象鼻卷着铜匣掷向石碑。匣子在空中裂开,一枚拳头大的佛骨滚出来,滴下的金色汁液落在梵文上,那些字突然活了过来,顺着冰面的裂纹蔓延,竟在雪地上画出条通往天竺的路径,路径两侧还浮现出小小的唐军烽燧标记。
泥婆罗将领的玉刀指向天空,三百头战象突然屈膝跪地,铜甲与冰面碰撞的闷响震得崖顶落雪。蒋师仁正诧异时,远处山巅传来战鼓声,鼓点起初杂乱,渐渐变得规整——竟是《秦王破阵乐》的变调,只是节奏里多了几分泥婆罗鼓特有的颤音,像是有人在鼓皮上蒙了层薄纱。
“是吐蕃援军的信号。”王玄策望着鼓声来处,断足在木屐里微微发颤,“当年太宗皇帝破突厥时,曾用这乐调震慑西域,如今泥婆罗人用它来迎客,倒是别出心裁。”蒋师仁突然发现,那些跪地的象兵铜甲上,“弑君者”的刻痕正在佛血浸染下变淡,露出底下模糊的“唐臣”二字,笔画里还嵌着细小的金箔。
白象背上的将领翻身落地,捧着半枚玉印跪在雪地里。王玄策认出那是泥婆罗王的私印,另一半该在和亲的唐朝公主妆奁里,当年公主入藏时,曾特意将印剖开分藏两地。“王正使,”将领的汉语带着浓重的梵音,“先王被天竺权臣阿罗那顺弑杀,我等借象兵拦路,是想请唐使带我等复仇。”他揭开象鞍下的暗格,里面露出三百份泥婆罗武士的血书,每份都盖着指印,指印边缘还沾着寺院的朱砂。
蒋师仁的陌刀轻轻点地,刀镡上的“弑君者”三个字已被佛血浸成金色。王玄策看着山巅越来越近的吐蕃骑兵旗帜,突然笑起来:“当年借吐蕃兵八千,本是为报天竺劫掠之仇,如今添三百泥婆罗象兵,倒是省了绕道恒河的功夫。”他从怀中取出使节节杖,竹节上的牦牛尾在风中拂过石碑,那些“唐使过处,象兵为奴”的字迹突然化作金粉,飘向三百头战象的铜甲,落处竟开出细小的格桑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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