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京的夏日常被骤雨洗刷，王宫的琉璃瓦在湿漉漉的天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如同凝结的霜雪。午时刚过，一队玄甲骑士护送着一辆囚车，缓缓驶入朱雀大街。囚车由精铁打造，栏栅间锁着的身影形容枯槁，正是昔日绿营练军副统帅李隼。他墨绿色的军装早已斑驳不堪，沾满尘土与干涸的血渍，发髻散乱，唯有一双眼睛依旧桀骜，死死盯着王宫的方向，透着不甘与怨毒。
街道两侧早已挤满了百姓，他们或手持石块，或攥着烂菜叶，脸上满是悲愤。自秦陕战役的战报传回新京，四万余将士战死的消息便如惊雷般炸开，家家户户几乎都有亲友殒命沙场，这份血海深仇，此刻尽数化作怒骂与投掷的杂物。
“清廷的狗！害我儿战死沙场！”一位老妇扑到囚车旁，被骑士拦下后，痛哭着将手中的石块砸向李隼，“你也有今日！老天爷开眼啊！”
“为死难的弟兄报仇！杀了他！”人群中爆发出震天的怒吼，石块、烂菜叶如雨点般落在囚车之上，李隼却始终梗着脖颈，一声不吭，唯有嘴角偶尔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仿佛周遭的怒骂与仇恨，都与他无关。
囚车缓缓驶过朱雀大街，最终停在王宫午门外。两名玄甲士兵打开囚车，将李隼拖拽出来，铁链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他踉跄了几步，却强行站稳身形，抬头望向那座巍峨的王宫，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被更深的桀骜取代。
此时，王宫御书房内，气氛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王九击身着玄色常服，端坐在龙椅上，手中紧攥着一份战报，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战报上“王大力战死”五个字，如同五把尖刀，狠狠扎进他的心脏。
殿内静得能听到窗外雨滴落在芭蕉叶上的声响，沈庭渊、陈思玄等重臣垂手侍立，大气都不敢出。他们从未见过这位铁血君王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往日里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眼底深处是翻涌的悲恸，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大王，李隼已押至午门外，听候发落。”王宫贴身侍卫长轻声禀报，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王九击没有回应，只是缓缓抬起手，指腹摩挲着战报上王大力的名字，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大力……还记得黑风寨起兵那年，你说要跟着我，打下一片太平江山，让百姓不再受战乱之苦。”
他的目光飘向殿外，仿佛穿透了重重宫墙，看到了当年那个虎背熊腰的汉子，挥舞着鬼头刀，在战场上为他开路的模样。“这些年，你南征北战，多少次身陷重围，都凭着一股悍勇杀出一条血路。我以为，我们能一起看到北伐成功，看到清廷覆灭，看到大新的龙旗插遍天下……”
说到此处，王九击的声音哽咽，一滴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滑落，砸在战报上，晕开了墨迹。“可你怎么就先走了……秦陕一战，你本该活着回来，喝我为你准备的庆功酒啊！”
沈庭渊上前一步，躬身道：“大王，王副军团长忠勇无双，为北伐大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的英名必将永垂不朽。眼下，李隼已到，正是为副军团长报仇，为死难将士雪恨之时。”
王九击深吸一口气，缓缓擦干脸上的泪水，眼中的悲恸渐渐化为冰冷的杀意。他猛地站起身，龙椅在他起身的瞬间发出一声沉重的呻吟，仿佛不堪重负。“传我旨意！”他的声音穿透殿宇，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威严，“李隼助纣为虐，屠戮百姓，残害我大新忠勇将士，罪大恶极，押至太庙，以最隆重的祭礼，祭奠四万战死英灵！”
“另外，”王九击的声音稍缓，却依旧带着浓重的悲怆，“举国哀悼三日！这三日，王宫降半旗，禁止一切娱乐活动，文武百官着素服，百姓闭门思悼。凡战死将士之家，皆由官府送去白布与抚恤金，让他们知晓，大新不会忘记他们的功绩，本王不会忘记他们的牺牲！”
“遵命！”众臣齐声应诺，声音震彻殿宇。
旨意下达后，新京迅速陷入一片肃穆之中。王宫的玄黑龙旗缓缓降下一半，在风中猎猎作响，如同在为战死的英灵垂泪；街道上的商铺纷纷关门歇业，百姓们身着素衣，闭门不出，偶尔能听到几声压抑的哭声，在雨雾中弥漫；文武百官皆换上黑色素服，出入宫门时神色凝重，无人敢高声喧哗。
太庙内，早已布置妥当。正中央的祭台上，摆放着四万余块阵亡将士的牌位，每一块牌位上都用朱砂写着将士的姓名、籍贯与职位，密密麻麻，如同一片白色的森林。牌位前方，香烛燃烧，青烟袅袅，空气中弥漫着檀香与悲戚的气息。
李隼被押至太庙中央，铁链被固定在石柱上，动弹不得。他抬头望着那些密密麻麻的牌位，脸上没有丝毫惧色，反而露出一抹冷笑：“王九击，你以为这样就能让这些亡魂安息？你发动战乱，涂炭生灵，迟早也会落得与我一样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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