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轮齐射的枪声响起时,义军的哀嚎声渐渐弱了下去。五千六百个幸存的义军放下了武器,他们的单衣被鲜血浸透,手里的锄头和镰刀插在黄土里,像一片废弃的农具场。李虎走到一个跪在地上的义军面前,认出那是他曾经的亲兵。亲兵抬起头,脸上沾满了泥土和泪水:“李头领,俺不想死,俺娘还在等俺回家……”李虎的刀插在地上,双手撑着膝盖,看着校场上层层叠叠的尸体——曾经一起喝过同一坛酒、睡过同一间破庙的弟兄,如今却横七竖八地躺在一处,鲜血汇成小溪,顺着校场的低洼处流淌,染红了每一寸黄土。
周老栓蹲在陈二娃的尸体旁,摘下他脖颈上的铜锁。铜锁已经被鲜血浸透,刻着“平安”二字的纹路里塞满了泥土。
孙瘸子的铁拐在尸体间磕绊着。他走到廖怀信的尸体旁,看着对方睁圆的眼睛,想起上月自己躺在营帐外养伤时,廖怀信路过,只丢下一包发霉的草药,连一句问候都没有。可此刻,他却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说不出是痛快还是难受。他弯腰捡起廖怀信的佩剑,剑刃上还沾着义军的鲜血,他用力擦拭着,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王九波站在高台上,看着校场上的惨状。七千黑风军步兵战死两千人,义军战死七千四百人,剩下的五千六百人成了俘虏。他手里的桐木匣子空了,七枚印信都找到了主人,可那些握着印信的手,如今却有不少沾满了曾经弟兄的鲜血。他想起王九击以前说过的话:“要让弟兄们活下去活得更好,就得有人牺牲。”那时他还不明白,如今站在高台上,看着染血的校场,他终于懂了,可心里却像被校场的黄土压得喘不过气。
夕阳西下时,校场的风渐渐凉了。黑风军的士兵们开始清理战场,他们把尸体拖到校场西侧的空地上,堆成了两座小山。有人在尸体堆里找到了自己的同乡,抱着尸体哭得撕心裂肺;有人在死者的怀里发现了家书,上面的字迹还很清晰,写着“娘,我很快就能回家了”;还有人在死者的手里找到了半块没吃完的饼子,饼子已经被鲜血浸透,却还紧紧攥在手里。
周老栓走到俘虏营前,看着那些曾经的弟兄。他们蹲在地上,头埋得很低,没有人说话,只有偶尔传来的啜泣声。周老栓从怀里掏出几锭银子,递给一个穿破草鞋的少年:“拿着,寄回家给你娘买米。”少年抬起头,眼里满是恐惧和迷茫,他接过银子,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周老栓转身离开时,听见少年小声说:“谢谢营统。”他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只是用力攥紧了手里的铜锁,铜锁的温度透过掌心,传到心里,带着一丝说不清的苦涩。
孙瘸子拄着铁拐,走到李虎身边。李虎还站在原地,看着校场上的尸体堆,手里的环首刀插在黄土里,像一根孤独的旗杆。“李营统,该回去了。”孙瘸子的声音很轻,李虎没有动,只是喃喃地说:“我们赢了,可我们失去的,比得到的还多。”孙瘸子没有说话,只是陪着李虎站着,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染血的黄土上,像两道无法抹去的伤疤。
王九波走下高台,手里握着廖怀信的佩剑。他要把佩剑给王九击,还要告诉他,成都府的事办完了,七个营都组建好了,新弟兄们有饭吃了,有枪扛了。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王九击,那些为了吃饭、为了扛枪的弟兄,为了活的更好,对自己昔日的兄弟下手,到底值不值。他骑着白马,慢慢走出校场,白马的蹄子踏过染血的黄土,留下一串深深的蹄印,像一串无法愈合的伤口,刻在成都府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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