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三,小年。
办公室的窗户蒙着层灰,把灰蒙蒙的天滤得更冷。陈三七指尖划过冰凉的玻璃,指腹沾了圈白印——这窗,还是三年前公司扩招时换的双层隔音玻璃,那时连保洁阿姨每天都会擦三遍。
现在不用了。二十多个工位空得只剩积灰的图纸,卷边的设计图上还留着设计师小周的咖啡渍,他去年走的时候,连工位上的多肉都带走了,只留下这盆枯得卷了边的绿萝,跟他一样,苟延残喘。
手机在口袋里震得发烫,他不用掏就知道是谁。招X银行的催收号他存了备注,广X银行的分期短信能精准卡在饭点,还有微X贷、京X条的机器人语音,连开场白都背熟了:“陈三七先生,您的欠款已逾期……”
“陈总,还不走啊?”保洁刘阿姨提着水桶进来,拖把杆不小心勾到地上的图纸,她慌忙扶住,“这图纸……还留着呐?”
陈三七扯了扯嘴角,没笑出来:“刘阿姨您先忙,我再待会儿。”
转身进办公室,红木办公桌亮得能照见人影——这是他当年全款买的,跟墙面上“诚信赢天下”的匾额一起,撑着他“陈总”的体面。可只有他知道,抽屉里空得连半包烟都没有,最后一根芙蓉王,早上给了物业老王。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他妻子唐小平。
“三七,你什么时候回来?孩子们都等着你吃晚饭呢。”电话那头的声音温柔中带着疲惫。
“马上,手头还有点事处理完就回。”他压低声音,生怕门外的保洁阿姨听见。
挂断电话,陈三七长叹一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办公桌上那张全家福。照片上的他笑容自信,手臂搂着妻子和两个孩子,背后是他们刚换不久的一百八十平米新房。
那是三年前,他的装饰公司红火之时,每天都能签好十来户全包或者半包单,公司的资金流水数百万,银行客户经理隔三差五请他吃饭,求他办理各种经营贷款。
谁能想到,一场疫情会让一切天翻地覆。
工地停工、项目延期、甲方无力支付工程款...为了维持公司运转,他开始刷信用卡、申请网贷,甚至借了民间借贷。就像溺水的人,明知道稻草救不了命,却还是忍不住一根接一根地抓住。
直到现在,债务雪球已经滚到三百多万,而他连利息都还不起了。
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一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是武汉。
陈三七知道那是什么电话,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是陈三七先生吗?”电话那头的男声冰冷而机械。
“是我,您哪位?”
“我们是某信法律咨询有限公司,受招某银行委托,处理您的逾期账户。您的案件已经进入司法程序,如果今天下午5点前不能处理最低还款四万八千元,我们将正式向您户籍所在地法院提交诉讼材料。”
陈三七感到一阵眩晕,他扶住办公桌才站稳:“我在想办法,但是现在确实...”
对方打断他:“每个客户都这么说,我也非常能够理解您现在的情况。但您的情况,不是您欠款不还的理由,而且通过之前的通话记录也证实了我的委托方并不是没给您时间来处理。是您一直不去处理,所以这个案子才到我这里。而且我也是来提醒您,一旦进入诉讼程序,委托方将不再接受调解,那么您败诉的机率很大,一旦败诉,那么所带来的后果您要考虑清楚。”
“我知道,但是我确实是...”
“您不需要告诉我其他,那些不在我的考虑范围,您只需要回答我能不能在下午5点前将最低的4.8万欠款还进去。”
“我没办法,我现在还不了。”
“既然您还不了,那我就不打扰您了,您考虑清楚后果,并且做好应诉准备,再见。”
电话立即被挂断,仿佛对方都不愿意在他身上多浪费一秒一样。
陈三七颓然坐倒在老板椅上,双手捂着脸。这不是他接到的第一个催收电话,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三个月前,他还天真地以为能够协商还款,和银行谈分期,和网贷平台谈减免。现实却给了他沉重一击——资本是冰冷无情的,没有任何资本会在雪中送炭,它们只会无情的一点一点吞噬着你想努力活下去的希望。
桌上的固定电话突然响起,刺耳的铃声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陈三七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了听筒。
“喂?”
“陈三七!你他妈躲到哪里去了?”电话那头的咆哮声大得几乎能震破耳膜,“告诉你,今天再不还钱,我直接去你孩子学校找你儿子聊聊!”
是“黑哥”,本地一个小贷公司的老板,陈三七在他那里借了三十万周转金,现在已经滚到了六十多万。
“黑哥,你再宽限几天,我在等工程款...”
“少TM来这套!每个欠钱的都这么说!我告诉你,今晚8点前,看不到十万块钱,你就等着给你儿子收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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