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禾的伤,在精心调养和时光的流逝中,终于渐渐收口、愈合。那抹萦绕在她眉宇间的病气淡去,虽然面色依旧比常人少些红润,身形也过分纤细,但那双曾因伤痛而紧闭、迷茫的眼睛,总算重新明亮起来,恢复了往昔的灵动,只是深处似乎沉淀了些许难以言喻的警觉。
在王家的这段时日,为了让她彻底散尽胸中郁气,也为了活动久卧后有些僵滞的筋骨,我时常带着穗禾在王家偌大的府邸里闲逛。
王家府邸,庭院深深,处处透着百年世家的底蕴与雅致。我们漫步在曲折的回廊下,朱红的廊柱在午后阳光下投下长长的影子,仿佛将时光也拉得悠长。脚下的青石板被岁月打磨得光滑温润,缝隙里偶尔探出几茎翠绿的苔藓。穿过月洞门,眼前豁然开朗,是一方精巧的园林。嶙峋的假山堆叠出幽深的意境,一池碧水倒映着天光云影,几尾锦鲤在睡莲叶下慵懒地游弋,荡开圈圈涟漪。
穗禾走得很慢,脚步带着大病初愈后的虚浮。她有时会停下,纤细的手指轻轻拂过爬满藤蔓的古老院墙,目光扫过那些雕梁画栋、花窗棂格,眼神却并非纯粹的欣赏,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探寻。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也让她眼底那份未散的疑虑显得更加分明。
“小鬼,看这池子里的鱼,倒是悠闲自在。”我指着水中游弋的锦鲤,试图引开她的注意力,让气氛轻松些。声音放得很轻,带着刻意的温和。
穗禾闻言,视线投向水面,唇角勉强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算是回应。然而,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她的目光掠过水面,却更多地投向池水对岸那片被浓密树荫遮蔽、显得有些幽暗的角落,又或是假山背后那些视觉的死角。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她的肩膀似乎不易察觉地绷紧了一瞬。
“嗯,是很悠闲。”她轻声应道,声音依旧带着几分气弱,但那份沉静下潜藏的紧绷感,却清晰地传递过来。她没有再看鱼,而是微微侧首,仿佛在倾听风中的声音,又像是在捕捉空气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我默默走在她身侧,保持着半步的距离,既能让她感到陪伴,又不至于阻挡她的视线。她的话,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余波未平——“我感觉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我们”。此刻,在这看似宁静祥和的园林里,那份被窥视的感觉似乎并未远离,反而随着她警惕的感知而愈发清晰起来。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却驱不散笼罩在她心头的阴翳,也让我那句“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承诺,在看似平静的闲逛中,悄然化作了一份无声的守护与戒备。我留意着周遭的每一个细微动静,假山的阴影、回廊的转角、风吹草动的声响,都成了需要留意的所在。这闲庭信步,竟也走出了几分如履薄冰的意味。
这看似闲适的漫步,每一步都因穗禾紧绷的神经而染上了无形的重量。我正留意着不远处假山后一只惊飞的雀鸟,试图判断那是否只是寻常动静时,身旁的穗禾却猛地停住了脚步。
她的动作是如此突兀,像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原地。方才还只是微弱的紧绷感瞬间化作实质的僵硬,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凝固了。我立刻转头看她。
只见穗禾的脸色在刹那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比病中最甚时还要惨白,如同被瞬间抽干了所有生气。那双刚刚恢复了些许灵动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巨大的、无法掩饰的惊骇,瞳孔急剧收缩,死死地盯向前方回廊的转角处。她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幅度虽小,却带着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纤细的手指死死地攥紧了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仿佛要将那薄薄的布料捏碎。
“小鬼?”我心头一紧,迅速顺着她惊恐的目光望去。
只见从那月洞门旁的浓密树影下,转出一个人来。那是个约莫四十上下的男人,穿着王家普通管事模样的深色绸衫,身材不高,略显敦实,脸上堆着一种刻意讨好的、甚至有些谄媚的笑容,正朝着我们这边走来。他的长相平平无奇,属于那种丢进人堆就找不着的类型,唯独那双眼睛,小而有神,目光滴溜溜地转动,带着一种市侩的精明和难以言喻的油腻感。
看起来,只是一个寻常的王家下人。我心中疑惑更深,这样的人,何以让穗禾瞬间恐惧至此?
“小鬼,怎么了?你认识他?”我低声询问,同时不动声色地向前半步,将她挡在身后大半,目光锐利地锁定了那个正走近的男人。无论这人是谁,穗禾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他绝非善类。
穗禾对我的问话毫无反应。她仿佛陷入了某种可怕的梦魇,全部的感官和意识都被那个走来的身影攫住。她的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急促而破碎的喘息从她唇边溢出,如同濒死的幼兽。我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她牙齿因为恐惧而轻轻磕碰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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