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朱帖惊鹤梦
“竹影天水碧”的风头,在京中顶尖的闺阁圈里悄然传扬,虽未至街知巷闻,却已如投入静湖的一粒石子,漾开的涟漪,终究会触及某些深水之下的目光。
时值盛夏,竹影轩内却因高墙深院和几丛茂竹的缘故,并不十分酷热。黛玉近来气色好了不少,许是心境开阔,又或是詹信不知从何处寻来的一张调理虚症的古方起了效验。这日,她穿着一身新裁的 月白杭罗衫子,衫子用的是最上等的轻薄罗料,行动间如水波流动,上面用同色丝线极精细地绣着缠枝忍冬纹,不凑近细看几乎察觉不出,只觉一派素净清华。 她正坐在蕙芷轩临窗的书案前,指点孙妙仪临摹一幅宋人花鸟小品。
窗外蝉声聒噪,更衬得轩内书声琅琅,静谧安然。 黛玉微微倾身,执着一支 未蘸墨的紫毫笔,虚点在画稿上,轻声讲解着用笔的提按转折、敷色的浓淡干湿。 阳光透过细竹筛落,在她低垂的睫毛上和那支简素的白玉簪上跳跃着细碎的金光。
忽然,林伯的身影出现在轩外廊下,神色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与迟疑。他并未像往常一样直接通报,而是向侍立一旁的紫鹃使了个眼色。
紫鹃会意,悄步走到黛玉身边,低语了几句。
黛玉执笔的手微微一顿,笔尖在宣纸上留下一个微不可察的墨点。 她面上不动声色,对孙妙仪温言道:“妙仪,你先自己揣摩片刻,我有些俗务,去去便回。”
孙妙仪乖巧应下。
黛玉起身,理了理并无褶皱的衣襟,步履平稳地走出蕙芷轩。 一离开学生的视线,她脸上的淡然便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寒霜般的凝重。
书房内,詹信早已等候,他手中捧着的,不是账册,不是绸缎样本,而是一封极其考究的、封面竟是用 缂丝工艺织就云龙纹样的朱红拜帖。那红色,鲜艳夺目,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仪。
“姑娘,”詹信的声音低沉而紧绷,“北静王府长史官亲至,递上王爷拜帖,言道……王爷不日将亲自过府拜访,有要事相商。”
亲自过府拜访?!
黛玉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连呼吸都滞涩了一瞬。 北静王水溶,身份何等尊贵,即便对她青眼有加,此前也止于下帖邀宴、遣使送礼,何至于要“亲自过府”?这已远超寻常的欣赏与照拂,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她接过那封沉甸甸的拜帖,指尖触及那冰凉滑韧的缂丝封面,竟觉得有些烫手。 缓缓打开,帖内字迹银钩铁画,内容却极为简洁,只言“久慕雅范,渴欲一晤”,落款是北静王水溶的私印。
没有明言,却比明言更让人心惊。
“他……还说了什么?”黛玉的声音有些发干。
詹信面色沉重:“长史官言语极为客气,但话里话外透露,王爷此番……是极为郑重的。还暗示……姑娘如今自立门户,虽有才名,然世路艰难,终需倚仗。王府……可护姑娘周全。”
“护我周全?”黛玉轻声重复着这四个字,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 是护她周全,还是将她纳入羽翼,从此成为笼中之鸟、池中之鱼?
她捏着那封朱帖,走到窗边。 夏日午后的阳光明晃晃的,刺得人眼睛发疼。 庭院中,那几竿翠竹绿得逼人,却无法驱散她心头的寒意。
接受?从此锦衣玉食,地位尊崇,再无人敢欺她、辱她。贾府、薛家,乃至整个京城,都要对她仰视。可代价呢?是失去她刚刚挣脱牢笼、用尽心血才换来的一点点自由。是成为北静王府后院里一个或许受宠、却终究依附于人的存在。她的才学,她的绸缎,她的一切,都将被打上“王府”的烙印,成为权贵的点缀。
拒绝?那便是将这位权势滔天的王爷,彻底得罪了。之前婉拒邀宴、退回礼物,尚可解释为清高自守。此番若再拒绝他亲自登门的“美意”,那便是公然羞辱。届时,不必薛家动手,北静王府只需稍稍流露不满,她这小小的竹影轩,她刚刚起步的织坊,顷刻间便会灰飞烟灭。
进退皆是悬崖。
黛玉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子晃了晃,不得不伸手扶住冰凉的窗棂才能站稳。 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姑娘!”詹信和紫鹃同时惊呼,上前欲扶。
黛玉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靠近。 她闭上眼,深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尖锐的痛感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不能慌。越是危急,越不能慌。
她重新睁开眼,目光扫过书房。 书架上父亲留下的典籍,墙上悬挂的“寒梅傲雪”匾额,案头那盆她亲手修剪的、姿态清奇的文竹……这一切,都是她独立存在的证明,是她不甘屈服于命运的挣扎。
难道,她所有的努力,最终还是要沦为权贵的附庸?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她的心扉——或许,还有第三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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