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目光如万古不化的寒冰，又似熔炼星辰的烈焰，无形无质，却带来沉重如山的压力。
林野眼帘低垂，古井无波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仿佛只是一个在破庙中躲避夜寒的寻常旅人。
只有他自己知道，识海中的混沌轮盘，那代表着他生命倒计时的数字，正以一种不可逆转的速度，缓缓跳向终点。
九十三。距离那名为“百抽”的终焉，只剩下七次。
月光透过残破的窗棂，洒下一地清辉，月蚀的阴影已开始悄然侵蚀月盘的边缘。
林野摊开手掌，三枚婴儿拳头大小的血石静静躺着，表面粗糙，却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暗红，仿佛内部封印着凝固的血液。
他指尖掐诀，一缕微弱的灵力自丹田升起，顺着经脉注入指尖，随即轻轻点在三枚血石的中央。
口中低声念诵着【符心诀】的古老音节，那是一种能够与器物残存意念沟通的秘法。
随着灵力注入，三枚血石微微震颤起来，暗红的表面下，竟有一丝丝比蛛丝还要纤细的金色光丝浮现，盘旋、挣扎，如囚笼中的困兽。
“它们……在哭……”一道稚嫩的声音在林野心底响起，是寄宿在他影子里的地听童。
这天生能聆听万物心声的小精怪，此刻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与悲伤，“好痛苦……好多的声音……这些石头……吸过太多人的命了……”
另一道空灵而沉静的声音随之响起，是风语者：“血石矿脉本就是上古战场的遗骸，传闻那里埋葬了一整个王朝的精锐。每一粒砂，都浸透着未尽的执念，每一块石，都埋着一个未闭之愿。你若真要去鬼市，倒也不必空手。”
林野缓缓睁开眼，眸中一片冰冷。
他盯着那些挣扎的光丝，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这次，我不兑图，不问源——我来买东西。”
月满则亏，月蚀之夜，阴阳倒转，正是鬼门大开之时。
当最后一缕月光被天狗吞噬，天地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破庙外的荒野上，一座本不存在的市集悄然浮现。
青石板铺就的长街蜿蜒而去，两旁挂着一盏盏惨白的灯笼，笼中无火，却自放光明，将一张张或麻木、或诡笑、或贪婪的脸庞照得鬼气森森。
林野一步踏入鬼市。
就在脚底接触到青石板的瞬间，他心口处的源火印记猛地一震，一股暖流瞬间传遍全身。
轮回抗性触发！
眼前的景象刹那间扭曲、重组。
原本看似杂乱无章的摊位，在他眼中瞬间变得井然有序，其排列方式，竟与他记忆中第七次轮回所见的鬼市布局有七分相似，却又在关键几处做了变动。
这是第七轮回的变体幻象。
他没有丝毫迟疑，无视了那些兜售着残缺法宝和怨魂的摊贩，径直穿过人群，来到长街尽头一个最不起眼的摊位前。
摊主是个身形佝偻的老妪，穿着一身绣满铜钱纹路的袍子，正是青蚨娘。
林野没有废话，将三枚血石推到案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兑一个机会。”他声音沙哑，“见无面人。”
青蚨娘浑浊的眼珠缓缓转动，落在血石上。
她袍子上的铜钱纹路仿佛活了过来，轻轻晃动，发出一阵细碎的铃音。
“鬼市有鬼市的规矩。”她慢悠悠地开口，“想见无面人，需以执念为凭。你这三块石头，死气是够了，却不是你的执念。”
“谁说不是？”
林野抬起左手，按在心口。
源火印记骤然亮起，一团金色的火焰自他掌心升腾。
火焰之中，三段模糊却饱含情绪的画面一闪而过。
第一段画面，是一个瘦骨嶙峋的矿奴，在矿洞坍塌的最后一刻，拼尽全力喊出了一个孩子的名字。
第二段画面，是一个身披甲胄的守卫，被利刃贯穿胸膛，倒下时，眼中看到的却是家乡一望无际、随风摇曳的金色麦田。
第三段画面，是一个身穿教团黑袍的术士，在仪式失败的反噬中化为飞灰，咽气前只来得及低语一句：“母亲……对不起……”
“他们死于血石矿脉，执念被血石吞噬，如今血石在我手中。”林野的声音平静而有力，仿佛在陈述一个天经地义的事实，“他们的债，便是我的债。我以这三道未闭环之念为押，换一次对话的权利。”
青蚨娘沉默了。
她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在灯笼的惨白光芒下显得愈发诡异。
半晌，她忽然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呵呵……三百年了，老婆子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拿‘命债’当钱花的。有意思。”
她枯瘦的手一挥，面前的空气荡起涟漪，一座通往高处的雾气阶梯凭空浮现。
林野拾级而上，踏入那片翻涌的浓雾。
高台之上，空无一物，只有一道无法分辨男女老幼、仿佛由无数声音重叠而成的声音在回响：“你已识破火源的真相，为何还要回来？”
“我来告诉你一件事。”林野直视着雾气最浓郁的中心，那里就是无面人的所在，“你的轮盘，我不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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