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来之不易的质变,却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虽激起涟漪,却远未能触及潭底的暗流。
官营钱铺连开三日,门前长龙从最初的恐慌挤兑,渐渐变为有序兑换,到了第四日,甚至有人开始用白银反向兑换铁钱,只为去官铺买那每日限量的平价米。
铁钱的信誉,在京城百姓心中,已然回稳了六成。
这“能兑得出”四个字,成了比圣旨更管用的定心丸。
户部衙署内,苏文济却愁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将一叠来自各区巡查员的报告拍在范建桌上,声音里满是憋屈:“大人您看!郑万舟那帮人,学精了!”
范建一张张翻过,眉头拧成了疙瘩。
郑万舟并未退却,反而悄然换了打法。
他授意旗下所有钱庄,不再公开拒收铁钱,而是挂上了“本店愿体谅朝廷,与民方便”的牌子,可每当有人用铁钱兑换银两或铜钱时,伙计便会笑脸相迎,然后以“铁钱磨损严重,需扣一成损耗”为由,硬生生刮下一层油水。
十枚铁钱进去,只换得九枚的价值。
更阴损的是粮行。
他们不再公然涨价,而是推出了所谓的“民生搭配包”——三斤尚可入口的糙米,必须搭配一斤明显开始发霉的豆子,打包售卖。
这包裹的价格,不高不低,恰好在百姓咬牙能接受的范围内,且全部用铁钱结算。
“他们这是在恶心人!”苏文济气得脸颊涨红,“百姓们想买好米,就得多花钱;想用铁钱,就得吃亏。他们不违法,可这怨气,一分不少地全攒到咱们朝廷头上了!长此以往,民心还是要散!”
范建沉默不语,这是用无数根看不见的细针,扎在新政的血脉里,缓慢地放血。
消息传回东宫,李云潜听完范建的陈述,脸上不见半分怒色,反而浮现一抹冰冷的笑意。
他将两枚铁钱在指间翻转,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他们不违法,只是因为我们还没告诉他们,什么是法。既然他们想在规则的边缘跳舞,那孤,就为他们重新画一条线,一条踩上去就会掉脑袋的线。”
“殿下英明。”叶轻眉的声音适时响起,她早已看穿了对方的伎俩,“这是典型的温水煮蛙。他们用微小的、合乎‘常理’的刁难,不断累积民众的不满,同时消耗我们的行政资源,让我们疲于奔命。等到怨气积累到顶点,他们再稍一煽动,就是又一场挤兑风暴。”
她走到舆图前,目光清亮如星:“既然他们想利用市场,那我们就用市场的规则,把他们彻底打垮。”
她的手指点在京城地图上,语气果决:“我建议,立刻推行《民生商品明码标价令》。第一,强制规定所有粮食、布匹、油盐等基础民生品,必须分项、分级明码标价,一斤就是一斤,一尺就是一尺,严禁任何形式的捆绑强卖。第二,设立‘价格巡查组’,就从那些街头混混里招募,比如赵十三之流。”
范建一愣:“用混混?”
“对。”叶轻眉点头,“他们比衙役更懂市井的门道,谁家后院藏了多少货,谁家掌柜最擅长缺斤短两,他们门儿清。给他们一个名分,每日巡查上报异常报价,一经核实,立刻重罚。让他们用自己的方式,去监督那些曾经瞧不起他们的人。”
李云潜眼中精光一闪:“好一个以毒攻毒。”
“这只是第一步。”叶轻眉的语调微微上扬,带着一丝猎人般的兴奋,“最关键的是,命范大人放出风声,就说户部为稳定粮价,将于十日后,在西市公开拍卖十万石战略储备粮。记住,要强调三点:一,全部是来自北方的上等新米;二,只接受铁钱支付;三,不限量,价高者得!”
此言一出,连李云潜都感到了其中的凛冽杀气。
这消息一旦传出,那些囤积居奇的私粮商人,无异于头顶悬了一把利剑。
如果官府真的低价抛售海量新粮,他们手里囤积的那些高价米,一夜之间就会变成烫手山芋,砸在自己手里血本无归!
京城南郊,一座不起眼的别院内,暖炉烧得正旺,气氛却冷如冰窖。
江南盐商联合会的首脑郑万舟,将一只上好的青瓷茶杯狠狠掼在地上,碎片四溅。
他那张素来挂着儒雅笑容的脸,此刻因愤怒而扭曲:“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她怎么可能算准我们每一步棋?!”
在座的几位心腹幕僚噤若寒蝉。
其中一个蓄着山羊胡的中年人颤巍巍地开口:“东家,那十万石储备粮的消息,恐怕不是空穴来风。太子和那个女人,是铁了心要用国库跟我们赌。我们……我们耗不起啊!”
“耗不起?”郑万舟冷笑一声,“他们以为国库是无底洞吗?平叛之后,朝廷有多少家底,我比范建那书呆子还清楚!他们这是在诈我们!”
另一名幕僚上前一步:“我们手里还有三船从南边运来的陈米,虽品相不佳,但量足。
我们抢在他们拍卖之前,也以‘赈灾义卖’的名义,用比官府预估更低的价格抛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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