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府外。
颜书仰头看着邱家这座坐落百亩，造价恢弘的府邸，她前两次来去皆是匆匆，这次终于可以慢下脚步仔细参观一番了。
侍从瞧见颜书，急忙上前，“颜仙长，家主等候您多时了。”
颜书点头示意他请，小金抱着花瓶跟在两人身后。
她来三次，邱瑶每次都会让人在门外等她。
不过这一次，侍从的笑脸好像更加诚心，态度更加尊恭，看来邱瑶这段时间没少下工夫。
他们绕过雕梁画栋的影壁，颜书走进位于邱家中轴线上的院落，邱瑶继任家主后，便住在这里。
年轻的家主正坐在会客的厅堂里，夕阳的金光点亮了她宽袖曳地的绿罗裙，跳跃的光影穿梭在松绿之间，美得仿佛画卷。
她单手撑脸，如葱段般的秀手衬得脸颊线条更加流畅，双眼轻阖，红唇微张，说不出的明艳动人。
颜书远远地放慢脚步，接过小金手中的花瓶，挥手扫退两人。
她欣赏了一会邱瑶打瞌睡的样子，轻敲扉门，“咚咚咚。”
“大小姐，天黑咯。”
邱瑶就这么偏头挑看她一眼，又瞧了瞧天色，“颜师姐，可让我好等。”
颜书心虚一下，她举了举怀中包装精致的礼物。
曾也零身为画修的审美还是不错的，棕白花瓶被画有墨绿色花卉的牛皮纸包裹，顶端凸出，折成了画中花的形状，包装底部还有多宝阁的印章，精致典雅。
“我去买礼物了，”颜书坐到邱瑶旁边，将花瓶放在茶桌上，“送你的，恭贺你继任家主。”
邱瑶轻哼一声，“有劳。”
颜书笑意晏晏，“我住哪，你这么累，今日我就不打扰你了。”她起身伸了个懒腰，“我一路也没怎么停，正好也歇歇。”
“住聚贤楼。”
听到邱瑶的回答，颜书极缓极缓地眨了下眼睛，“聚贤楼？我不住府里？”她抬手禁窥符笼罩厅堂，语气变得慎重，“出什么事了吗？”
邱瑶揉了揉太阳穴，“没什么，一些不入流的手段罢了，就不让你心烦了。九方大比没几天，你可别在我这折了。”
“这么心急？”颜书盯着逐渐被黑暗吞噬的余晖，“我以为他们至少会等到九方大比，你二叔，还是你那个妹妹？”
邱瑶勾起一个凌冽的笑容，“不会是她，邱琳可从来瞧不上我，天生的苍灵之体，足够她自傲的资本。”
“但她爹娘就不一定了，父母之爱子啊。”
“我那个二叔，这辈子也就会使些下三滥的手段。罗馥长老，”邱瑶合上眼，挡住眼中的阴暗，“我以为我能高看她一眼，或者说，我从来就看错了她。”
颜书看向邱瑶，“我不去，我的灵石都用来给你买礼物了，住不了客栈。你和我说说吧，让我也有个防备。”
颜书抿了抿唇角，她有些担心，邱瑶的状态不太对。
以前的她，轻狂耀眼，带着不可一世的自尊傲视群雄。她不会像现在这样满身防备，整个人如同裹在一层又一层黑色的藤蔓里，长满了刺。
令人窒息的责任枷锁，她戴上了，扞卫邱家岌岌可危的荣耀，她接过了。
但她的痛苦好像远不止这些，她心底好似有一个无底洞，怎么做都填不满
邱瑶的声音低低地在空旷的厅堂回荡，“邱家的远古传承一代只有一人，若我没有拿到，邱琳还有机会，旁人也还有机会，我上面还有个哥哥呢。”
“我在家并不行长，只因为我的父亲，他是家主，我才能当成这个名义上的长嗣，这个大小姐。”
“只有每一代的家主才能进入传承之地，那不过是门槛而已，能不能得到全看机缘本事。”
“上一位得到传承的人是老祖，自他之后，邱家再无可出之人。”
“他们是不信我能拿到的。”
邱瑶手心浮现颜书熟悉的扶芳藤，藤蔓泛着幽光，圈圈绕绕环成一个开口的圆形，一棵枝桠狰狞的楸檟树在其中生根发芽。
“我若死了，这人选自然就空了出来。”
转瞬间，叶落凋零，根系枯萎，棕色的树影没入她的手心。短暂爆发的强大力量，又重归平静，仿佛刚刚只是颜书的错觉。
“我在丘迩山见到老祖了，在我将这棵树融入体内的时候。”
“他说他已经守了太久了，他说，他很高兴能看到是我。”
那个如枯木般腐朽的老人，几乎和传承地中央一棵古树融为一体，他在极力阻止古树将他吞噬，又不得不利用它续命。
邱家已经困了他很多年了，临了临了，他还得被一棵树困住。
老人满目慈爱，“瑶瑶，你长大了，怎么要受的苦更多了。”
“老祖不能再帮你什么了，”他伸出手，轻轻揉了揉邱瑶的头，将自己最后的价值燃烧，“一点余力，望瑶瑶不要嫌弃。”
就像小时候一样，邱瑶再次，也是最后一次，枕在他的膝头缓缓睡去。
一颗晶莹的泪珠无声滑落地面，融入泥土，继续滋养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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