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仪认真听完颜书的话，细细品味后，她转过头向颜书投去如母亲般慈爱的目光，“你在威胁我吗？拿我的女儿，来威胁我？”
话音刚落，两人所处的空间开始崩塌。
碎裂的云块阵阵砸向地面，地上如童话般可爱的生物，露出贪婪的嘴脸。它们通过肉色的管道肆意索取，肆意生长，享受最后的狂欢。
丰饶的沃土里长出一些带有黏液的东西，像红黑缠绕的丝线，编织成不规则的图形。那些被肉色管道牵扯住的动物，无力逃脱，就这么被丝线一圈圈勒紧吞没。
颜书身下的云变成渗血的鲜红色，腥臭难闻，周围柔软的四壁，伴随着痛苦的哀鸣向位于中心的两人挤压。
“煜儿十五岁离家，我与她的相处只有短短十五年。虽然我很不愿意承认，但在她的心里，恐怕太微道的重要性要胜于我太多。”
“于她，我已经尽到了一个母亲的责任，她不值得我放弃。”
南宫仪与颜书隔着肉壁，她的声音从血肉背后传来，闷闷地，“孩子，你肉体凡胎，又是从困仙界来，多半也是有母亲的吧。”
“如果今天，是你的母亲在这，你的命，和她毕生追求的事情，她会怎么选呢？”
肉壁起伏的呼吸声萦绕在颜书耳边，十分熟悉，就像很多年前，她也曾听过。粉色的汁水喷溅到颜书的脸上，嘴边，是血啊，血怎么会是甜的。
娘亲会怎么选呢？
‘她会选我。’
一滴泪珠静悄悄坠落，肉壁伸出红色的触手，轻轻替颜书拭去。
...
何云是家中的老大，她下边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但颜书从未见过他们。
农闲时，何云做好了饭，便把颜书抱在膝头，一边和她说着闲话，一边等着颜全归家。
她指着南边，“大丫，等这批稻收完，我带你去看看姨母。”
年幼的颜书拉住娘亲的指尖，“姨母是什么？”
“姨母就是娘亲娘的妹妹，”何云刮刮小颜书的鼻尖，“你可不能叫姨母，得叫姨祖母。”
何云的声音渐渐低了许多，“娘亲小时候家里孩子多，养不起，姨母家没有女儿，我便被送到姨母家养。等弟弟妹妹年纪大了，才被接回来。”
小颜书摸了摸何云的肚子，“娘亲肚子里也有弟弟妹妹了，大丫也会被送走，等弟弟妹妹长大了才被接回来吗？”
何云抱紧了颜书，亲了一口她的小脸蛋，“娘亲可舍不得。”
小颜书得意地亲了娘亲一口，跳离她的怀抱，边跑边喊，“我去村口看看爹爹，看看爹爹...”
何云瞧着堪堪长到半扇门高的孩子跑远，她望着颜书的背影，想起自己也是这般年纪被送到姨母家。那个装扮富贵的老妇人，就站在砖砌的大门前迎着她来。
等她大些，她才知道，家里将她送过去，是打着将她送给表哥当童养媳的主意。
可姨母没这般主意。
她教何云认字读书，知晓诸般道理，她教何云女红庖厨，教她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妻子。
母亲没做到的，姨母都做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姨母了。
未出嫁前，她在家要操持家事，照顾弟妹，挑水洗衣，做饭除草，天天像个陀螺。嫁给颜全后，因为前几年无所出，她不敢回家，后来有了大丫，又被孩子绊住。
幸好等这一胎出来，她总算有时间带大丫去看看姨母了。
...
“她会选我。”
颜书死死咬住舌尖，维持濒临崩溃的冷静，她直至现在才明白她与她家里的女人们的不同。
南宫仪操纵着肉壁悄无声息地靠近颜书，“你这样聪敏的孩子，不该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你想留住自己的命，只有乖乖听我的话，告诉我，门后有什么。”
颜书撑着柔软的肉壁站起来，“南宫前辈，我娘会选我。”
“什么？”南宫仪有些怔愣，颜书的回答十分出乎她的意料。
“如果可以，我不想她选我，但我娘没有我这么幸运，没有您这么幸运。”
颜书不欲再和她解释更多，她们都是母亲了，可她们太不同了。
南宫仪永远不能理解何云会选择自己的女儿，何云也不会理解南宫仪会狠下心来选择自己的前途。
颜书不想死，她要回家，她要留着命回家。
她一步步抛出自己能存活下去的筹码，“您想错了，我并没有拿您的女儿来威胁您，我在拿，您心中的大道，威胁您。”
“您是母亲，您也想做天道的母亲。”她抛出长生道最大的野心。
肉壁中伸出的触手顿了顿，然后瞬间拽紧了颜书的四肢，将她吊到南宫仪的面前。
温柔面容的母亲轻启红唇，“继续。”
“母亲不因孕育而成为母亲，母亲因孩子的存在，而成为母亲。”颜书露出乖巧听话的笑容，“我也是天道的孩子，您要对我做什么吗？”
“一个会抹杀孩子的母亲，她怎么配做母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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