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纸包被体温焐得微暖,边缘磨出了毛边,里面的黑面包硬邦邦的,棱角硌着肋骨,粗粝的麦麸像细小的沙砾,顺着粗布衣衫的缝隙钻进衣领,刺得皮肤发痒。
可林恩却把这硌人的暖意紧紧揣在怀里——小半块黑面包够他撑到明天,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在镇外的荒坡上再找到几株凝血草。
上次在石头缝里发现的那株,根系虽露在寒风里枯了半截,却还藏着点新绿,像极了他此刻的处境,凭着这点微薄的希望,才能在灰石镇的寒风里多熬一天。
他攥着空了的布包,布包边角磨得发白,是母亲留下的旧物,上面还能看到几针歪歪扭扭的补丁——那是他十二岁时学着缝补的,当时针脚扎进指尖,母亲还笑着帮他吮掉血珠。刚迈出回春药铺的门槛,一股寒风就裹着刺耳的声响撞进耳朵,不是风刮过屋檐的呼啸,是皮革抽击皮肉的闷沉“啪”声,裹着男人压抑的痛哼,像极了去年冬天,他躲在贵族庄园外的柴堆后,看到驯兽师鞭打狗时的动静。
那狗最后被打得瘫在雪地里,舌头吐出来,再也没喘过气。
林恩的膝盖先于大脑僵住,怀里的黑面包仿佛瞬间重了十倍,压得肋骨发紧。风裹着集市的馊味灌进来——发酸的麦饼、腐坏的菜叶,还有远处屠宰铺飘来的血腥味,混在一起,让他胃里一阵翻腾。
他下意识地把空布包往身后藏了藏,那是母亲留下的唯一念想,不能被人弄脏。
“交不出魔力结晶,就敢来集市买粮?”家仆的声音像破锣,带着不耐烦的凶狠,脚又往下碾了碾。男人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像被踩住的猫,声音细弱却满是痛苦,嘴角溢出一丝血沫,顺着下巴滴到地上,和手背上的血混在一起。
可他连挣扎都不敢,另一只手里还死死攥着一个布包,布包是粗麻布做的,上面打着好几个不同颜色的补丁,显然是用碎布拼补的,里面鼓鼓囊囊的,林恩看得真切,那是半袋掺了沙子的粗麦粉——镇西磨坊最便宜的货,磨粉时连石磨里的碎石都没筛干净,平时只有实在买不起正常麦粉的人才会买。
“巴伦老爷宽限了三天,你倒好,躲在破屋里装死?”另一个矮胖的家仆蹲下身,肚子上的肉挤成一团,短褂下摆往上缩,露出腰间松垮的赘肉。他一把夺过布包,动作粗鲁,指甲刮破了布包的边缘,麦粉顺着破口漏出来,撒在男人的头发上、脸上。他捻起一点麦粉,手指搓了搓,又狠狠撒回男人脸上,麦粉钻进男人的眼睛里,男人疼得眨了眨眼,却不敢抬手去擦。“就这点破东西,也配给老爷上供?我看你是忘了去年冬天,那些交不出结晶的流民是怎么被扔进矿坑的!”
男人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疼,是因为恐惧。那恐惧像冰冷的水,从头顶浇到脚底,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慢慢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哀求,眼球上还沾着麦粉,显得格外浑浊。
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像是粘在了一起,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要从喉咙里挤出来:“求……求您再宽限两天,我儿子还发着烧,烧得浑身烫……我……我明天就去镇外的黑森林里找魔晶草,一定能凑够半块低级结晶……”
“黑森林?”为首的家仆嗤笑一声,唾沫星子喷在男人脸上,男人却只能闭着眼忍了。他扬手就是一鞭抽在男人的背上,牛皮鞭带着风,“啪”的一声脆响,男人的身体猛地一抽,像被抽打的虾米,粗布衣服瞬间裂开一道三寸长的口子,鲜血很快渗出来,把破口周围的布料染成深褐色,血珠顺着衣服下摆滴到地上,和之前的血点汇成一小滩。
“上个月去黑森林找魔晶草的流民,回来的只剩三个断胳膊断腿的!一个少了只手,一个瘸了条腿,还有一个喉咙被魔兽咬穿了,连话都说不了!你想让你儿子变成孤儿?”他说着,又要扬起鞭子,手腕却被旁边的瘦高家仆拉了一下。
瘦高家仆脸长得尖,眼睛眯着,像狐狸一样扫视着围观的平民,眼神里满是警惕。他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不耐烦:“别打了,再打下去,要是被巡逻的镇吏看见,又要扣我们的月钱。上次老三就是因为把人打得太狠,月钱扣了一半,你想喝西北风?”
为首的家仆悻悻地放下鞭子,牛皮鞭在手里甩了甩,却还是不解气,抬起脚狠狠踹在男人的腰上。男人闷哼一声,身体往旁边滚了一圈,怀里的布包掉在地上,麦粉又漏出来一些。“给你最后一天!”家仆的声音更凶了,“明天日落前,要是见不到半块低级魔力结晶,就把你儿子卖到庄园里当杂役!庄园里的杂役是什么下场,你该知道——冬天没棉衣,夏天没遮阴,累死了就扔去喂魔兽!”
说完,他啐了一口,带着另外两个家仆转身就走,深蓝色的短褂在寒风里晃荡,布料被风吹得贴在身上,像极了林恩小时候在河边见过的、专吃腐肉的乌鸦翅膀,丑陋又令人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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