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如灰烬般沉降在密林之间,月光被层层叠叠的古树枝桠撕成碎片,洒在腐叶上,像凝固的霜。
林间的死寂被突兀地打破。
何初帆从最浓重的阴影中踏出,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鬼魅。
他身上那股混杂着血腥与泥土的野兽气息,浓烈得几乎化作实质,让经验最丰富的老猎人也感到头皮发麻——那气息中夹杂着铁锈般的血味、潮湿的苔藓腥气,还有某种腐烂根茎的甜腻,令人作呕又无法回避。
他手中那柄由不知名兽骨打磨成的利刃,刃尖正缓缓滴落着温热的血珠,一滴、一滴,砸在湿漉漉的腐叶上,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嗒、嗒”声,像某种倒计时。
血珠渗入泥土,晕开一小片暗红,如同大地悄然吞咽下的警告。
亡命小队所有成员的肌肉瞬间绷紧,弓弦拉满的“嗡嗡”声在林间显得格外刺耳,十几支淬毒的弩箭齐齐对准了这个不速之客的心脏。
金属的冷光在幽暗中闪烁,像一群毒蛇吐出的信子。
然而,何初帆脸上没有丝毫惧色,甚至连攻击的意图都没有。
他的皮肤粗糙如树皮,指尖微微发凉,踩在落叶上却轻得没有一丝声响——仿佛他本就不属于这尘世的重量。
他只是用那柄滴血的骨刃,随意地指向不远处那具巨大的魔鹿尸体。
那尸体庞大如小丘,皮毛泛着诡异的银灰,断裂的鹿角插进泥土,像被雷劈过。
它的双眼空洞,却仍残留着死前的惊恐。
何初帆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低哑而锋利:“这片林子,走十步,死八人。你们有地图,我有命。合作,或者一起死在这里。”
疤脸队长,小队的头领,眯起那只完好的独眼,像毒蛇般审视着何初帆。
他看到了对方脚下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的落叶,看到了那双平静得宛如万年冰潭的眼睛——那不是人该有的眼神,而是某种蛰伏已久的掠食者。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野人。
权衡利弊只在刹那之间,这片诡异的森林已经吞噬了他们太多的精力。
空气里弥漫着腐朽与铁锈的混合气味,连呼吸都像在吞咽刀片。
“进森三日,找到‘魂晶矿脉’,战利品分你一份。”疤脸的声音粗粝而果决。
何初帆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笑,唇角裂开一道旧伤,渗出一丝血珠:“我不要分赃,我要出林的路。”
双方的眼神在空中交锋,最终,疤脸队长缓缓点头。
一个简陋的血契在魔鹿未寒的尸体旁立下。
两指割破,血滴落在魔鹿尚温的喉口,渗入泥土。
契约无声成立,却仿佛在空气中激起一丝微不可察的震颤——何初帆的指尖忽然传来一阵刺痛,像是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
他知道,血已作证,债必偿还。
何初帆名义上成了他们的向导,却总是不远不近地跟在队伍最后方,落后众人半步的距离。
无人察觉,他的指尖在行走间总会不经意地捻碎脚边的石子,指腹传来细碎的摩擦感,石粉簌簌落下,像沙漏般无声记录着归途。
那不是随意的动作,而是他在无声练习着将意念注入微小物体的控制术——灰婆曾说:“念力如丝,可穿石,可杀人。”
那是他用鲜血换来的教训,是只属于他自己的,回家的路标。
森林深处,瘴气如同一把把无形的剃刀,刮得人皮肤生疼,吸入肺中更像吞下冰冷的铁屑。
即便是这支亡命小队,也在两天内接连折损了两人。
一个被伪装成枯藤的绞杀藤活活勒死——那藤蔓收紧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如同咀嚼骨头;另一个则在沼泽中被毒虫咬伤,皮肤先是泛起青紫,继而溃烂,最终无声无息地化为一滩脓水,散发出甜腻的腐臭。
但诡异的是,每当致命危险将至,何初帆总能用某种方式让他们避开。
一次,在即将踏入一片剧毒藤蔓的区域前,他像是脚下不稳,“偶然”绊倒了走在最前面的队友——指尖在触地瞬间微微一颤,一道微弱的念力悄然推了对方后腰一下。
队伍被迫改变了路径。
另一次,在影狼群即将从侧翼发动突袭时,他暗中用微弱的念力拨动远处的一根枯枝。
就在那根枯枝断裂的瞬间,他的太阳穴微微一跳,仿佛有细针在脑中划过——那是念力透支的代价。
但“咔嚓”一声脆响,成功将狼群引向了相反的方向。
第三日黎明,浓雾开始弥漫,起初只是脚踝处浮动的薄纱,随后迅速攀爬至腰际,最后将整片森林吞没。
空气变得粘稠,呼吸都带着湿冷的铁锈味。
亡命小队的火把在雾中只剩一团昏黄的光晕,仿佛随时会被吞噬。
就在众人几乎迷失方向时,前方的雾气突然如潮水般退去——
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山谷出现在众人面前,正是灰婆口中的“白雾谷”。
谷底,散发着幽蓝色微光的晶体矿脉清晰可见,像大地裂开的血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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