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王翦麾下那黑色的潮水漫过易水,当象征毁灭的狼烟如同地狱的请柬一道道逼近蓟城时,这座数百年燕国故都,没有响起保卫家园的战歌,也没有出现同仇敌忾的悲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深入骨髓的恐慌与绝望。
蓟城的街巷,昔日虽不及临淄繁华,却也自有北地都会的喧嚣气象。可如今,店铺关门闭户,百姓人心惶惶,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难临头的压抑。流言比秦军的箭矢飞得还快:
“听说了吗?秦军见城就屠,鸡犬不留啊!”
“辛胜那杀神已经快到南边五十里的沮阳了!”
“都怪太子!要不是他派人去刺秦王,我们何至于此?”
“小声点!不要命了!”
恐慌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每一个人的神经。有钱有势的家族,早已暗中收拾细软,准备随时弃城北逃,前往更偏远的辽东。而普通百姓,则只能绝望地蜷缩在家中,祈祷着厄运不要降临到自己头上,或者用最恶毒的语言,暗中咒骂那个将他们拖入深渊的太子殿下。
与宫外的混乱相比,燕王宫内的气氛,更像是一锅即将煮沸、却又被恐惧死死压住盖子的滚水。
燕王喜,这位本就资质平庸、性格懦弱的君王,此刻更是吓得魂不附体。他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在王座前不停地来回踱步,苍老的脸上毫无血色,双手神经质地颤抖着。华丽的王袍穿在他身上,非但不能增添威严,反而更显得他像一只受惊过度的、穿着戏服的猴子。
“怎么办?怎么办?秦军就要打过来了!王翦……王翦那是能灭楚的人物啊!我们……我们怎么挡得住?” 燕王喜的声音带着哭腔,语无伦次。
殿下,稀稀拉拉地站着一些尚未逃跑的朝臣。这些人,有的是真的忠于燕国(或者说忠于自己的官职),但更多的则是心怀鬼胎,各自打着算盘。主战派?在绝对的实力差距和嬴政那明确的“复仇”意志面前,这几个字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主和派?现在才想求和,岂不是痴人说梦?秦王要的是太子丹的人头和燕国的彻底臣服(或者说灭亡),拿什么去“和”?
于是,一种诡异而可悲的默契,在部分朝臣与燕王喜之间悄然形成——他们需要一个替罪羊,一个可以承担所有罪责,或许(他们一厢情愿地幻想)能平息秦王怒火的牺牲品。
这个牺牲品,不言而喻,就是太子丹。
一位头发花白、满脸“忠贞体国”表情的老臣(我们姑且称之为“老滑头甲”),颤巍巍地出列,躬身道:“大王,如今之势,危如累卵。秦军汹汹而来,名为复仇,实因……实因太子殿下遣荆轲行刺秦王,触犯天威所致啊!”
他这话一出口,如同打开了泄洪的闸门。
立刻有几位大臣附和(“墙头草乙、丙、丁”):
“是啊,大王!若非太子殿下贸然行此险招,激怒暴秦,我燕国何至于招此灭顶之灾?”
“秦王悬赏千金,万户侯,要的只是太子殿下之首级……若能……若能……” 后面的话他没敢明说,但意思不言而喻。
“住口!” 一声怒喝从殿外传来。
太子丹大步走入殿中。他一身戎装,却掩不住脸上的疲惫与风霜之色,眼神中交织着焦虑、不甘,还有一丝被自己父王和臣子背叛的悲凉。
他刚刚从易水西边回来。在那里,他集合了自己门下最后一批愿意效死的门客,以及从前线溃败下来的些许残兵,试图在易水之西组织一次阻击,哪怕只能延缓秦军半天的时间,哪怕只是象征性的抵抗,也好过在蓟城里坐以待毙、互相指责!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
他那些平日里高谈阔论、慷慨激昂的门客,在真正面对秦军那如山如岳的军阵和遮天蔽日的箭雨时,勇气瞬间消散了大半。而那些残兵败将,更是毫无斗志,一触即溃。辛胜甚至没有亲自出手,只派了一个副将,率领一支前锋,一个冲锋,就将太子丹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乌合之众冲得七零八落。
太子丹本人若非几个忠心门客拼死护卫,险些就做了秦军的俘虏。他带着一身尘土和失败的耻辱,逃回了蓟城,没想到听到的,竟是殿内这般诛心的言论!
“父王!” 太子丹对着王座上的燕王喜,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秦欲吞并天下,非一日之念!即便没有荆轲之事,嬴政那暴君就会放过我燕国吗?韩、赵、魏何以亡国?难道他们都曾派遣刺客吗?今日之势,唯有上下同心,死守蓟城,或可有一线生机!岂能自断臂膀,行此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他这番话,掷地有声,道出了问题的本质。秦国东出,志在天下一统,这是大势所趋,荆轲刺秦只是一个导火索,加速了这个过程,并且赋予了这场战争更残酷的“复仇”色彩。
然而,在极致的恐惧面前,道理是苍白的。
燕王喜看着儿子,眼神复杂,有恐惧,有埋怨,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嫉妒儿子至少还敢去抵抗?)他张了张嘴,还没说话,那个“老滑头甲”又开口了,语气带着一种虚伪的痛心疾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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