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那连珠炮似的、直指核心的质问,如同两把淬了冰的利剑,不仅精准地命中了《吕氏春秋》理论体系上那难以自洽的“阿喀琉斯之踵”,更是在这庄严肃穆的朝堂之上,完成了一次无声却石破天惊的“弑神”之举——弑的,是吕不韦刚刚试图树立起来的、不容置疑的文化权威之神!
朝堂之内,陷入了一种极其诡异的寂静。那不是寻常的肃静,而是一种混合了震惊、错愕、恍然、乃至暗流涌动的死寂。空气仿佛凝固了,连官员们呼吸的声音都变得清晰可闻,却又小心翼翼地压抑着,生怕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平衡。
几乎所有大臣,无论派系,心中都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位年仅十几岁的少年秦王,他不仅真的去读了那部浩繁的《吕氏春秋》——这本身就超出了许多人的预期(他们以为大王只是走个过场)——而且,他竟然读得如此之深!理解得如此之透!更可怕的是,他居然有如此的胆魄和锐气,敢在满朝文武面前,用如此犀利、如此不留情面的逻辑诘难,去挑战权势滔天的“仲父”吕不韦!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读后感”了,这分明是一场精心准备的思想论辩!而发起者,是那个他们一直以来或怜悯、或忽视、或仅仅视为象征符号的少年君王!
一些早就对吕不韦专权跋扈、结党营私心存不满的官员,如几位宗室老臣和部分军方将领,虽然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低垂着眼睑,但心中早已是拍案叫绝,暗自称快!好啊!问得好!早就看吕不韦那套“博大精深”的幌子不顺眼了!大王这一问,简直是撕下了那层华丽的外衣,露出了里面混乱的填充物!让他们憋屈了许久的闷气,总算找到了一丝宣泄的出口。
而吕不韦一系的党羽们,则是个个面色发白,眼神慌乱,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想要出声为自己的主公辩解、维护那摇摇欲坠的“经典”权威,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般,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因为大王问的,是逻辑,是道理,是那本书白纸黑字(或者说竹简黑字)写着的、无法抹去的矛盾!任何苍白的辩护,在此刻都只会显得更加可笑。
风暴眼的中心,吕不韦站在那里,感觉脚下的金砖仿佛变成了烧红的烙铁。嬴政那两句质问,如同两个无形的耳光,狠狠扇在了他那张刚刚还志得意满的脸上。火辣辣的疼,不仅仅是难堪,更是一种权威被公然挑战、根基被撼动所带来的惊怒交加!
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又因为极力的压抑和羞愤而泛起一种不正常的青白。那惯常的、温和而精明的笑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嘴角微微抽搐着,显示出他内心正经历着何等剧烈的动荡。
他千算万算,算到了嬴政可能敷衍,可能沉默,甚至可能出于“孝心”和“敬畏”说几句客套的赞扬。他唯独没有算到,这个他一手“教导”出来、看似一直处于他掌控之中的少年,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在这样一个场合,给予他如此致命的一击!
“大王……大王所言……”吕不韦终于强行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但那声音失去了往日的沉稳洪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和停顿。他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寻找化解之道。
“大王年少聪慧,思虑……思虑精深,能洞察书中深意,提出此等……此等见解,臣……臣心甚慰。”他先是习惯性地捧了一句,试图缓和气氛,维持自己作为“师者”的体面,但这话在此刻听起来,却充满了尴尬和无力。
然后,他试图解释,用他那套惯用的、看似圆融通达的辞令:“然,治国之道,博大精深,非一日之功可穷尽。天地万物,本就充满矛盾与统一,此乃大道之玄妙。《吕氏春秋》融汇百家,正在於其‘包容’之精神,旨在取各派之长,避其所短,因时制宜,因地施策……”
他侃侃而谈,说着“大道包容”、“矛盾统一”、“因时制宜”这些听起来高深莫测的词语,试图将嬴政指出的“矛盾”解释为一种更高层次的“辩证”和“智慧”。
然而,在嬴政那清晰无比、直指核心的逻辑面前,这些解释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如此避重就轻!就像一个人指着一锅大杂烩说这是“融合菜系”的至高境界,却无法解释为什么甜和辣、冰与火可以毫无原则地混在一起。
吕不韦无法承认,他编撰此书的根本目的,并非是为了追求一个理论上完美自洽的哲学体系,而是要借此彰显他吕不韦网罗天下英才的能力、展现他超越诸子百家的文化野心,并最终确立他在思想上对秦王、对秦国的引导和掌控地位!理论的自洽?那在权力的需求面前,是可以牺牲的!
他越是解释,越是强调“包容”和“因时制宜”,就越是暴露其理论根基的虚浮和内在的混乱。朝堂上一些原本对《吕氏春秋》还抱有几分好感的官员,此刻也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开始重新审视这部“巨着”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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