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坐在属于自己的寝宫里,窗外是咸阳宫亘古不变的、沉默的殿宇楼阁。他刚刚结束了一次令他倍感无力的听政,吕不韦那看似恭敬、实则不容置疑的身影,群臣那有意无意忽略他存在的目光,都像一根根细密的针,刺在他日益敏感的心上。
然而,比前朝的压抑更让他心头堵闷的,是来自后宫、关于甘泉宫的那些风言风语。
小柱子如今成了他身边最机灵的耳朵。虽然嬴政严令他不许外传花园“意外”和马蜂之事,但却默许甚至暗中鼓励他留意宫中的各种动静。小柱子不负所望,将他听到的那些不敢在明面上传播、却又在宫人窃窃私语中流淌的“秘闻”,小心翼翼地筛选后,汇报给嬴政。
“……说是前几日夜深了,甘泉宫里的音乐声还没停呢,还有笑声……值夜的侍卫都听见了……”
“……相邦大人……哦不,是仲父,几乎日日都去甘泉宫问安,一待就是大半天……”
“……有在甘泉宫伺候的姐妹偷偷说,太后娘娘对仲父……格外亲近,赏赐也特别丰厚……”
“……还有人说,看见仲父……用了太后娘娘的……” 小柱子说到这里,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不敢再往下说。
尽管语焉不详,但那些零碎的词汇——“夜深宴饮”、“日日问安”、“格外亲近”、“用了太后的……”,已经足够在嬴政脑海中拼凑出一幅让他既愤怒又羞耻的画面。那画面与他记忆中赵国邯郸那个温柔却有些怯懦的母亲形象格格不入,更与这庄严肃穆的秦王宫格格不入!
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憋闷和一种被背叛的刺痛。父王尸骨未寒,母后便在宫中如此纵情声色,而且对象还是那个在前朝一手遮天的吕不韦!这置父王的尊严于何地?置他这新即位的秦王的颜面于何地?
一股热血涌上头顶,他几乎是立刻就想冲去甘泉宫,质问母亲。但残存的理智,和那日益增长的隐忍功夫,让他硬生生压下了这股冲动。
他不能像莽夫一样兴师问罪。那是他的母亲,是秦国的王太后。他需要一种更……“合适”的方式。
几天后,一个午后,嬴政处理完(或者说“被处理完”)了上午的政务,吩咐摆驾甘泉宫,理由是“给母后请安”。这是他即位后,第一次非例行、非节庆地主动前往甘泉宫。
踏入甘泉宫的地界,那股与前朝截然不同的奢靡气息便扑面而来。空气中残留着浓郁的脂粉香和酒气,宫人们虽然恭敬行礼,但眼神中似乎都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闪烁。殿内的陈设极尽华丽,许多物件都是新添的,其精巧和贵重程度,远超一个太后日常用度所需。
赵姬显然刚起身不久,正由宫女伺候着梳妆。她穿着一身宽松的绯色寝衣,脸上带着宿醉未醒的慵懒和满足,看到嬴政进来,脸上露出笑容:“政儿来了?今日怎么有空到母后这里来?”
她起身,走到正殿坐下,宫女立刻奉上醒酒的羹汤。她打量着嬴政,看着他身上那套合身的王袍和略显沉郁的脸色,笑道:“我儿做了大王,越发有气势了。只是看着清减了些,可是朝政太过劳累?要多注意身体,那些繁杂事务,交给仲父去操心便是了。”
她一开口,便是“交给仲父”。嬴政的心沉了一下。
他按捺住情绪,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然后在下首坐定。殿内一时有些沉默,只有宫女走动时裙裾摩擦的细微声响。
嬴政斟酌着词语,他知道接下来的话可能会惹母亲不快,但他觉得必须说。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母亲(以及王室的尊严)在这条路上越滑越远。
“母后,”他开口,声音尽量放得平和,带着晚辈的关切,“儿臣听闻……近日甘泉宫饮宴颇多,歌舞之声,有时至夜深……”
赵姬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用银匙搅动着碗里的羹汤,漫不经心地说:“哦,不过是些寻常消遣。深宫寂寞,若不寻些乐趣,岂不闷煞人?”
“母后,”嬴政继续,语气更加委婉,却也更坚定了几分,“儿臣是担心母后的身体。频繁饮宴,恐于养生不宜。再者……”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了最想说的话,“仲父身为外臣,总领国政,日理万机,却……却频繁出入内宫,与母后单独相处……恐……恐惹非议,于母后清誉有损,亦于国体不合。”
他终于将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虽然措辞尽量委婉,但那“外臣”、“频繁出入内宫”、“惹非议”、“清誉有损”等字眼,还是像一根根刺,精准地扎向了赵姬那根最敏感的神经。
赵姬搅动羹汤的手猛地停了下来!
她脸上的慵懒和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混合着惊愕和恼怒的神情。她“啪”地一声将银匙扔回碗里,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嬴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尖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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