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泉君芈宸几乎是脚不沾地地离开了自己的府邸,那架势,仿佛身后不是他享乐逍遥的温柔乡,而是即将喷发的火山口。缭那一番“危如累卵”的论断,像一根烧红的铁钎,深深烙进了他的脑海,之前吕不韦送来的那些珍宝所带来的愉悦,此刻全都化作了印证那危机的刺目参照——这些东西,以及他所拥有的一切,都可能在未来某个时刻烟消云散!
他乘坐着装饰华丽的马车,一路催促着车夫,疾驰向咸阳宫。车轮碾过咸阳宽阔的街道,发出急促的辘辘声,一如他此刻狂乱的心跳。他甚至没有像往常那样,在宫门前仔细整理仪容,展现出国戚的从容,而是几乎有些失态地、急匆匆地递了腰牌,要求立刻觐见华阳夫人。
华阳夫人所居的宫殿,位于咸阳宫深处,环境清幽,布局精巧,带着明显的楚地风情。廊柱漆成暗红色,檐下悬挂着楚风铃铎,微风过处,发出清脆而不喧闹的声响。殿内熏香袅袅,是来自江南的馥郁香气,与咸阳宫主体那种偏于冷冽的檀香有所不同。这里的一切,都彰显着主人所受的非凡恩宠和其独特的出身背景。
当阳泉君被内侍引进来时,华阳夫人正临窗而坐,手持一枚玉梭,慢条斯理地整理着一团色彩绚丽的丝线。她今日穿着一身藕荷色的曲裾深衣,领口和袖缘绣着繁复的兰草花纹,乌黑的秀发挽成高雅的发髻,斜插一支金步摇,随着她轻微的动作,流苏轻轻晃动,折射出细碎的金光。她的容貌确实极美,不是那种咄咄逼人的艳丽,而是一种雍容华贵、精致如玉的美,岁月似乎也格外眷顾她,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然而,若仔细观察,便能发现她那双如同秋水般的眼眸深处,偶尔会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忧思和空茫。
“阿姊!”阳泉君也顾不上许多,快步上前,甚至连礼都行得有些仓促。
华阳夫人抬起眼,看到弟弟这般匆忙甚至带着惊慌的神色,不禁微微蹙起了好看的柳眉。她放下手中的玉梭,声音温和却自带一股威仪:“宸弟,何事如此慌张?失了体统。” 她对这个弟弟的性情十分了解,若非天大的事情,断不会如此失态。
“阿姊!祸事!天大的祸事将至矣!”阳泉君压低了声音,却掩不住语气中的惊惶,他几乎是扑到华阳夫人面前的席子上坐下。
华阳夫人眉头蹙得更紧,挥手屏退了左右侍立的宫女宦官。待殿内只剩下姐弟二人,她才沉声道:“慢慢说,究竟何事?可是你在外又惹了什么麻烦?” 她首先想到的是这个不成器的弟弟是否又闯了祸。
“非是弟弟惹祸!是关乎我芈氏一族,关乎阿姊你未来命运的滔天祸事!”阳泉君急切地说道,然后便开始将缭那番话,几乎是原封不动地,又加入了自己更多的恐惧和渲染,一股脑地倒给了华阳夫人。
他先从“倚仗何人”问起,然后重点强调了“美色易衰,恩宠难久”的残酷现实,最后,如同缭所做的那样,将最致命的一击——“夫人无子”——血淋淋地摊开在华阳夫人面前。
“……阿姊你想啊!”阳泉君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是真怕了,“如今太子殿下对您宠爱有加,我们芈氏一门在秦国尊荣无比。可……可殿下终究会老的,将来继承王位的,必然是别的公子!到那时,新君自有母族,谁还会记得阿姊您这位先王的夫人?谁还会在乎我这个先王夫人的弟弟?我们如今拥有的一切,权势、富贵、尊荣……都将如同昨日黄花,随风散去!甚至……甚至可能被新君清算,被其他虎视眈眈的外戚势力吞得骨头都不剩啊!阿姊!那缭先生说得对,我们如今看似站在云端,实则脚下踩着的,是随时会崩塌的悬崖啊!”
阳泉君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姐姐的脸色。他看到,随着他的话语,华阳夫人那原本平静如玉的脸上,神色一点点地变了。
最初是错愕,似乎没料到弟弟会说出如此尖锐的话;接着,当听到“美色易衰”时,她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下意识地抬手,用指尖轻轻拂过自己光滑依旧的脸颊,那动作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可能未曾察觉的恐慌;最后,当“夫人无子”这四个字被阳泉君带着恐惧喊出时,华阳夫人的身体几不可察地轻轻颤抖了一下。
她缓缓放下手,搁在膝盖上,指尖却微微蜷缩,捏住了柔软的衣料。
无子……
这是她心中最深、最无法与人言说的痛楚,也是她华丽人生袍服上,唯一一道隐秘却足以让一切崩塌的裂痕。
她深受安国君宠爱,多年不衰,几乎独霸后宫。然而,无论她如何祈求神灵,服用多少秘方,她的腹部始终没有任何动静。没有儿子,就意味着没有未来。安国君的宠爱如同美丽的琉璃盏,璀璨却易碎。一旦安国君不在,她的世界将瞬间从盛夏步入严冬。那些平日里对她恭顺有加的其他姬妾和她们背后的家族,那些对楚系外戚占据大量资源早已不满的秦国本土勋贵,都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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