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三的红海港,晨雾像一匹浸了海水的灰布,沉甸甸地压在防波堤的青石板上。我站在议事厅的石阶上,靴底碾过昨夜潮汛留下的盐粒,望着周福的斥候队牵着十二匹骆驼从沙丘后走出——那些骆驼的驼峰歪向一侧,背上的皮囊鼓鼓囊囊,边缘渗出暗红的油渍,在晨光里泛着油亮的光。为首的斥候掀开皮囊时,一块黑油矿石滚落在地,在朝阳下裂成三块,断面像凝固的血泊,边缘还沾着些暗红的沙粒,那是只有硫磺矿脉才有的印记。
“将军,往南百里的峡谷里藏着个黑油湖!”周福的声音带着沙粒摩擦般的沙哑,他解下腰间的羊皮袋,掏出张泛黄的海图。图上用朱砂圈出个不规则的椭圆,周围密密麻麻标着三十七个小点,“玄鸟队攀着崖壁下去测过,湖水深丈余,能点燃,周围的岩层里全是这东西。”他用指甲划过图上标注的“硫磺泉”,“这泉眼的水温能烫熟鸡蛋,流出来的水混着黑油,天生就是火炮的药引。”我指尖抚过图上的等高线,突然想起陈师傅前日说的,黑油掺硫磺能让火炮射程翻倍,这峡谷倒像是老天爷特意为刘云军凿的兵工厂。
正说着,郭虎带着两个裹着海豹皮斗篷的汉子走进来。他们的斗篷边缘镶着白熊毛,腰间别着象牙柄的骨刀,看见案上的矿石时,突然“扑通”跪倒在地,用生硬的汉语反复念叨着“神火”。“这是石勇从白令海峡送来的向导,”郭虎扯开其中一人的斗篷,露出里面的鱼皮甲,“他们是因纽特人,最懂冰原上的事。说这种石头在北极圈叫‘地火之心’,能在零下四十度的冰原上点燃取暖。”年长的因纽特人突然解开颈间的皮绳,露出块挂在胸前的玉佩,上面刻着的“元”字虽已被风霜磨得模糊,却透着熟悉的青铜锈色——那是元军制式佩饰特有的包浆。
“这是大都卫的探马物件。”我捏着玉佩的边缘,指腹触到细小的刻痕,那是刘云军用来标记士兵籍贯的暗号,“延”字的刻痕说明这兵来自延安路。因纽特人比划着说,去年冬至在白令海峡的冰面上捡到这玉佩时,旁边还有三具冻僵的尸体,身上的甲胄刻着“钦察卫”三个字,靴底沾着未化的冰碴,像是从西伯利亚一路跋涉而来。郭虎突然拍响案几,铜烛台跳起来半寸:“定是元军想从北极航线绕过来偷袭!咱们得在红海港北边修座冰窖,囤积黑油防备他们——这些因纽特人说,冰窖里藏黑油,三年都不会干。”
初六清晨,三百艘大福船在锚地列成雁阵。周福的斥候队站在船头,每人背着个竹制箭筒,里面插着二十支信号箭,箭头裹着浸过黑油的麻布,尾羽染成朱红、靛蓝、明黄三色,对应不同的敌情。“将军,陈师傅把突火枪改得能当炮使了!”张诚举着支新枪跑过来,枪托处缠着层亮闪闪的铜皮,“这玩意儿能打穿三指厚的木板,枪管里还刻了螺旋纹,铅弹能转着飞,五十步外能钉进榆木里!”我接过枪时,发现枪管上的缠枝纹竟和赣州窑瓷瓶上的一模一样,那些细密的旋纹显然是用瓷窑的拉坯手艺旋出来的,陈师傅果然把烧瓷的巧思全用到了军械上。
航行第三日午后,了望哨突然敲响铜锣。那声音像被海风揉碎的铜铃,在船队上空荡开时,远处的海面上,二十艘挂着绿旗的帆船正斜插过来。那些船帆是用骆驼毛织的,阳光下泛着油腻的光泽,帆上绣着的弯刀图案歪歪扭扭,倒像是孩童画的符咒。“是哈夫斯王朝的舰队!”周福的吼声刚落,炮船上的黑油炮就喷出蓝火,炮弹在敌船旁炸开的水柱里,我看见郭虎的骑兵正往箭簇上涂硫磺——这是赵时赏教的火攻古法,如今掺了黑油,燃得更烈,连海风都吹不灭。
“按七星阵散开!”我站在旗舰的船楼上挥动令旗。三十艘炮船立刻呈斗柄状排开,第二排的运兵船抛出铁锚,甲板上的士兵架起突火枪,枪管在海风中泛着冷光。当敌船进入射程时,周福突然大喊“换瓷片弹”,炮手们立刻掀开弹药箱,里面码着裹着碎瓷的炮弹——那些瓷片来自被海盗抢去的贡品,此刻倒成了杀敌的利器。炮弹炸开时,瓷片像暴雨般飞溅,敌船的帆布瞬间被割成碎片,绿旗在乱风中打着旋沉进海里。
哈夫斯舰队的旗舰正要掉头,郭虎带着五十名骑兵已经踩着跳板跳上对方甲板。他们的客家刀上缠着浸油麻布,劈砍时火星四溅,把敌兵的弯刀都震得脱手。一个戴金冠的将领举着镶宝石的权杖冲过来,郭虎反手一刀挑飞权杖,宝石坠子落进海里的瞬间,刀尖顺势抵住他咽喉:“告诉你的苏丹,红海港的黑油,只卖给认汉字的人!”那将领盯着郭虎刀上的“正气”二字,突然瘫软在地,他腰间的玉佩滚出来,竟和因纽特人带来的那块一模一样,只是刻着的“元”字更清晰些。
打扫战场时,周福从敌船的货舱里拖出个铁箱。箱子上的铜锁已经锈死,郭虎一刀劈开时,里面的青花瓷碗正泛着幽光。那些碗是景炎二年的贡品,碗底的“大宋”款识被海泥糊了大半,却依旧能看清笔锋——那是白砚父亲亲手写的款。“这缠枝纹里藏着暗码!”张诚抚摸着碗沿的冰裂纹,声音发颤,“您看这朵莲花的卷叶,其实是澳洲铁矿的位置图。”我突然想起白砚的信,说窑工们在瓷纹里藏了兵防图,原来这些瓷器早就在海上替我们探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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