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滩上的血战刚刚结束,硝烟尚未散尽,士卒们还在默默搬运同袍遗体、收押零星俘虏。斩杀图赖的兴奋如同烈酒,在胸腔里烧了片刻,便迅速被疲惫和战场惯有的沉郁取代。
赵高翔正听着孙兆奎清点伤亡的回报,李猛和张鼐在旁擦拭着刀上的血污。斩杀敌酋固然提振士气,但己方伤亡,尤其是朱大典老将军麾下赶来支援的步卒,损失亦是不轻。这胜利的滋味,混杂着血腥与苦涩。
就在此时,一名亲兵连滚爬爬地冲过来,脸上毫无血色,声音带着哭腔:“侯爷!侯爷!不好了!朱老将军……朱老将军他……”
赵高翔心头猛地一紧,一把抓住亲兵的肩膀:“朱将军怎么了?说清楚!”
“军医说……说箭伤太重,伤了肺腑,血……血止不住!恐怕……恐怕……”亲兵语无伦次,泪水涌了出来。
赵高翔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刚刚斩杀图赖的那点兴奋瞬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恐慌和揪痛。他二话不说,翻身上马,狠狠一鞭抽在马臀上,朝着临时安置伤员的后方营地狂奔而去。李猛、孙兆奎等人对视一眼,也慌忙跟上。
临时搭起的军帐内,血腥味和草药味混合在一起,令人窒息。朱大典躺在简陋的担架上,脸色蜡黄如金纸,胸前的绷带已被鲜血浸透,还在不断渗出。他呼吸急促而微弱,每一次吸气都牵动着伤口,带来剧烈的抽搐。几名军医围在旁边,束手无策,眼中满是悲戚。
“老将军!”赵高翔冲到担架旁,单膝跪下,握住朱大典冰凉的手。这只手,曾经为他督造军械,整顿后勤,稳守城池。此刻却绵软无力,生机正飞速流逝。
朱大典浑浊的眼睛费力地睁开一条缝,看到是赵高翔,黯淡的瞳孔里似乎闪过一丝微弱的光彩。他嘴唇翕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侯……爷……老朽……不行了……”
“不!老将军,你会没事的!军医!快想办法!”赵高翔转头吼道,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朱大典轻轻摇头,动作牵动伤口,让他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鲜血从嘴角溢出。他缓了缓,目光艰难地转动,看向被亲兵匆忙唤来的、侍立在一旁早已泪流满面的儿子朱万化和年仅十几岁的孙子朱钰。
“万化……钰儿……”朱大典的声音断断续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过来……跪下……”
朱万化拉着儿子,噗通一声跪倒在父亲榻前,泣不成声。
朱大典的目光死死盯住儿孙,用尽最后的力气,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听着……为父走后……你们……要紧跟赵侯爷……不可……不可有贰心!效忠侯爷……便是……效忠大明……记住了吗?!”
朱万化重重磕头,额头触地有声:“父亲!孩儿记住了!永世效忠侯爷!”
朱钰也学着父亲的样子,稚嫩的脸上满是泪水和坚定:“孙儿记住了!效忠侯爷!”
朱大典似乎了却了一桩最大的心事,目光从儿孙身上移开,缓缓扫过闻讯赶来的王秀楚、孙兆奎、李猛、张鼐等文武官员。这些人,有的来自史可法幕府,有的是黄得功旧部,有的是后来投靠的义军首领,还有像他这样,原本属于鲁监国一系。如今,都聚在赵高翔的旗帜下。
“诸位……”朱大典的声音更微弱了,却带着一种回光返照般的清晰,“老夫……先走一步了……可惜……可惜啊……看不到侯爷……驱逐鞑虏……恢复汉土……的那一天了……”
此言一出,帐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泣声。即便是李猛这样的铁汉,也红了眼眶。王秀楚长叹一声,背过身去。孙兆奎紧握双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他们都知道,这位老将军虽然起初并非赵高翔嫡系,甚至在鲁监国与赵高翔之间有过犹豫,但最终,他用自己的忠诚和生命,践行了诺言。
朱大典最后,用尽全身力气,将目光转回赵高翔脸上,那只被赵高翔握住的手,竟然微微用力反握了一下。
“侯爷……”他气若游丝,声音几不可闻,赵高翔不得不将耳朵贴近。
“侯爷……能整合各部……打硬仗……大家……愿意跟着你干……可是……”他喘息着,眼中闪过一丝深沉的忧虑和历经三朝(崇祯、弘光/鲁监国、隆武及现在)浮沉的透彻,“可是……若是将来……侯爷……被掣肘……被自己人……从背后……捅刀子……该怎么办?”
这句话,如同冰锥,刺入赵高翔心中。他瞬间明白了朱大典的未尽之言。这位老将军看够了崇祯朝的党争误国,看够了弘光朝的腐败短视,看够了鲁监国势力的内耗无能,甚至也经历了隆武朝廷的局限。他是在用生命最后一点火花,向自己发出最严重的警示!
朱大典的手渐渐失去力量,眼神开始涣散,但他依旧死死“盯”着赵高翔,仿佛要将最后的牵挂和警告刻进他的心里:“侯爷……路……还长……要看清楚……想明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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