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的内侍送来的并非什么贵重之物,而是一套精心挑选的、涵盖天文、地理、算学、农工的古籍拓本,以及一封以晋王名义写的、字迹工整却难掩稚气的贺信,信中表达了对格物之学的向往与对书院落成的祝贺,措辞谦和有礼,滴水不漏。
这份礼物,看似寻常,却意味深长。它既表明了晋王持续的关注,又维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不亲近,不疏远,仿佛只是一个好学皇子对新兴学问的纯粹兴趣。但经历过“钥匙”风波和胡玉轩惊魂的林凡,绝不会再天真地认为这位年幼的晋王心思简单。
他将拓本收入书院藏书楼,将那封贺信仔细收好。无论晋王目的为何,至少在明面上,格物书院得到了当今皇子、更是未来可能君临天下之人的“认可”,这无疑是一层无形的护身符。
随着“奇石”安然入驻观测室,以及晋王贺仪的到来,格物书院的落成算是完成了最后一步,正式屹立于长安城南。没有大肆庆典,没有宾客盈门,但这座看似朴素的学院,却已牵动了朝野上下无数目光。
书院内,一切步入正轨。墨方作为技术总监,带领着招募来的学员和工匠,开始系统性地整理、研究林凡提供的(源自现代知识的)基础数学、物理原理,并结合大唐现有的技术进行应用改良。王伟则负责行政与后勤,确保书院井然有序。那三十余名经过筛选的贫寒子弟和落魄文人,如同久旱逢甘霖,贪婪地吸收着前所未有的知识,眼中闪烁着求知的光芒。
林凡这个名义上的“山长”,反而清闲了下来。他依旧保持着“病体需养”的姿态,大部分时间待在府中,通过王伟的每日汇报掌控全局,偶尔才会“抱病”前往书院,进行一些关键性的指导。
这一日,他正在府中翻阅墨方送来的、关于利用齿轮组改进水力锻锤的设计图,程处寸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振奋。
“林员外,父亲让我带话给你。”程处寸语气中带着钦佩,“陛下于病榻上听闻书院已正式授业,所授格物之学颇见成效,尤其是那防火之水龙与火浣纱,龙颜大悦,当着几位重臣的面,亲口赞你为‘帝者之师,未必出自经筵,亦可源于格物’!”
帝者之师!
这四个字,如同洪钟大吕,在林凡耳边炸响!
李世民竟然给了他如此之高的评价!虽然加了个“未必”和“亦可”,但其肯定格物之学、乃至肯定他林凡的意味,已然明确!
这已不仅仅是之前“可用之才”的评价,而是隐隐将他拔高到了“师”的地位!尽管这个“师”,指的是学问之师,而非真正的太子太傅之类的帝师,但其象征意义和带来的声望,是前所未有的!
消息传出,朝野震动!原本许多对林凡“奇技淫巧”不屑一顾的守旧官员,也不得不开始重新审视这位年轻的伯爵和他所代表的“格物”之道。而原本就与林凡有合作的程咬金、尉迟宝琳等军方勋贵,更是与有荣焉。
“帝师……”林凡喃喃自语,心中波澜起伏。他明白,这顶桂冠既是无上荣光,也是更沉重的责任和更猛烈的风刀霜剑。他将被推到更高的位置,接受更严苛的审视。
“恭喜林……先生了。”程处寸改了口,语气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意味。眼前的男子,从一个人人鄙夷的赘婿,到富甲一方的皇商,再到如今被陛下亲口誉为“帝者之师”的格物大家,这崛起的速度与高度,堪称传奇。
林凡苦笑摇头:“虚名而已,如履薄冰。”
便在此时,朱黑胖又兴冲冲地跑了进来,这次他手里没拿任何吃食或宝贝,而是拉着一脸无奈的墨方。
“东家!大喜事!天大的喜事!”朱黑胖激动得手舞足蹈,“墨方先生用俺那金粉,弄出了不得了的东西!”
林凡和程处寸都好奇地看向墨方。
墨方叹了口气,似乎对朱黑胖的大嗓门有些无奈,但还是解释道:“伯爷,属下近日尝试将微量金粉与特定药材混合,制成香薰。发现点燃后,其烟雾能在极短时间内,让小型飞禽(他们用麻雀做了实验)陷入短暂迷幻,方向感丧失,甚至听从简单的指令。若用于军中,或可在特定情况下,干扰敌方信鸽,甚至……影响小规模敌军的判断。”
影响敌军判断?!这简直是战术级的大杀器!林凡霍然起身!
朱黑胖在一旁与有荣焉,得意地补充:“而且俺还发现,用量控制得好的话,人闻了不会像俺之前那样晕乎,就是有点迷迷糊糊的,反应慢半拍!东家您想啊,两军对阵,咱们这边嗷嗷叫地冲上去,对面却迷迷糊糊反应慢,那还不跟砍瓜切菜一样!”
他边说边比划,模仿着冲锋和“砍瓜切菜”的动作,憨态可掬,引得程处寸忍俊不禁。
林凡也被这意外之喜震撼了。金蛾鳞粉,从最初的致幻副作用,到增强感知用于寻踪,再到如今可能用于军事干扰,其价值正在被一步步发掘出来,远超最初的预期!
“此事列为最高机密!绝不可外泄!”林凡再次强调,“墨方,继续研究,重点是稳定性、可控性和解药!黑胖,你立下的功劳,我记着了!”
朱黑胖嘿嘿傻笑,搓着手道:“东家,那……那俺能不能求个赏?俺想……想在后院搭个小灶,专门研究一下用金粉熏制腊肉的味道会不会更特别……”
林凡:“……”
程处寸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墨方无奈地捂住了额头。
格物书院正式落成,林凡获誉“帝者之师”,金蛾鳞粉显露出军事潜力……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林凡站在书院新建的观星台上,俯瞰着初具规模的学院和远方的长安城,心中却无半分轻松。
奇石在室,如卧榻旁伏虎。
钥匙在身,似怀揣着引燃乱局的火星。
东宫暗影幢幢,“鼍龙”蛰伏未除,晋王心思难测……
他知道,“帝师”之名,只是一个开始。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降临。
远处,一辆来自宫中的马车,正向着书院方向缓缓驶来。车辕上悬挂的灯笼,在渐沉的暮色中,摇曳着令人不安的光。
(第二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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