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五年(公元200年),秋。河北,官渡前线以北,幽州边境。
寒风已开始掠过枯黄的草原,带着塞外的肃杀之气。一支约三百人的骑兵队伍,如同白色的幽灵,在广袤的原野上巡弋。为首一员将领,年约二十七八,身姿挺拔如松,面容俊朗刚毅,目光锐利而沉静,胯下白马,掌中亮银枪,正是常山赵子龙,赵云。
他此刻的心情,如同这北地的秋风,带着几分萧索与迷茫。故主公孙瓒早已败亡,他带着一批忠心耿耿的白马义从旧部,辗转投至袁绍麾下。然而,此时的袁绍正与曹操在官渡对峙,内部因继承人问题暗流涌动,对于赵云这等并非嫡系、且自带部曲的“客将”,虽有任用,却难获真正的信任与重用。袁绍帐下谋士如郭图、审配等,对其多有排挤,大将颜良、文丑亦对其不甚友善。空有一身武艺和满腔抱负,却深感前途晦暗,如同明珠蒙尘。
这一日,赵云照例率部巡边,维护边境安宁,同时也可暂时远离邺城那令人窒息的氛围。行至一处河谷,忽闻哭喊与马蹄嘶鸣声。只见一小股约五十余人的乌桓骑兵,正挥舞着弯刀,追逐、掳掠一支看似商队的队伍,车马倾覆,货物散落一地,护卫死伤惨重,幸存者惊恐奔逃。
“胡虏安敢欺我汉民!”赵云剑眉倒竖,胸中一股郁气化为冲天怒火。他银枪一举,声如寒冰:“白马义从,随我杀敌,一个不留!”
“喏!”身后三百白马义从齐声应和,声震原野。他们久经沙场,虽辗转流离,但军魂未散,此刻主将一声令下,顿时如同出闸猛虎,化作一道白色洪流,向那股乌桓骑兵席卷而去!
赵云一马当先,亮银枪化作点点寒星,所过之处,乌桓骑兵如同割草般纷纷落马,竟无一合之敌!其枪法之精妙,气势之凌厉,令残存的乌桓人魂飞魄散,纷纷调转马头,仓皇逃窜。白马义从趁势掩杀,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将这股扰边的胡骑尽数歼灭。
战斗结束,赵云勒住战马,看着满地狼藉和惊魂未定的商队幸存者,心中并无喜悦,只有沉重。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此情此景,他见过太多。
他命部下帮忙收敛死者,救治伤者,整顿散落的货物。这时,商队中一位看似管事的中年人,在一位伙计的搀扶下,踉跄着走到赵云马前,纳头便拜:“多谢将军救命之恩!若非将军神兵天降,我等皆成胡虏刀下之鬼矣!”
赵云下马,将其扶起:“路见不平,份内之事,老丈不必多礼。看诸位行装,似是商旅?如今北地不靖,何以冒险至此?”
那管事心有余悸,叹道:“不瞒将军,小老儿乃是荆州‘金鳞’商号在北地的采办,姓黄名浒。此行本是往塞外收购些皮货、马匹,不想遇此大难……唉,这世道……”
“金鳞商号?”赵云心中微动。他近来隐约听过这个名号,似乎以出产精美的“流云锦”和烈酒“烧春”而闻名,生意做得极大,南北皆有涉足。没想到在此地遇上。
黄浒见赵云似有听闻,便趁机道:“将军神勇,举世罕见。小老儿代我东家,再谢将军大恩。我东家虽是一介商贾,却常怀济世之心,最是敬重将军这等保境安民的英雄。若将军不弃,请至前方集镇,容小老儿略备薄酒,聊表寸心,也让受伤的弟兄们稍作休整。”
赵云见部下亦有轻伤,且天色渐晚,便未推辞,率部随着商队残众前往附近一座边镇。
是夜,镇中一家还算干净的酒肆内,黄浒设宴款待赵云及其主要部曲。席间,黄浒言语得体,对赵云更是推崇备至,不仅送上金银作为谢礼,还拿出了几匹光泽流转的“流云锦”和几坛醇香扑鼻的“烧春”作为赠礼。
赵云本不重财物,但见那锦缎华美,烈酒醇厚,远非寻常之物,心中对“金鳞”商号的实力又高看了一分。更让他留意的是,黄浒及其手下伙计,虽经大难,但言行举止依旧有条不紊,对赵云部下照顾周到,显是训练有素,非普通商贾。
酒至半酣,黄浒见时机成熟,屏退左右,只留赵云一人在内室,压低声音道:“赵将军,小人斗胆,有一言相告。我东家虽远在荆州,然对将军之名,却是仰慕已久。常言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如今袁本初外宽内忌,其子相争,非可依之明主。将军龙困浅滩,岂不可惜?”
赵云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目光如电,看向黄浒:“贵东家……是何意思?”
黄浒坦然迎上赵云的目光,诚恳道:“我东家言,天下大乱,非一人一州之事。其所求者,非一家一姓之富贵,而是终结这乱世,还天下百姓以太平!观当世诸侯,或暴虐,或昏聩,或志大才疏,能当此任者寥寥。我东家愿汇聚天下英杰,共谋此业。将军乃当世虎将,忠勇无双,若愿南顾,荆襄之地,‘金鳞’旗下,必虚位以待,委以重任,使将军一身所学,能用于安邦定国,而非在此北地空耗岁月,受制于人!”
这番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赵云心湖,激起了滔天巨浪。他辗转流离,所求不过是一明主,一展抱负,救民水火。袁绍确非良选,曹操……其行事霸道,亦让他心有疑虑。而这“金鳞”东家,口气如此之大,志向如此之高,竟欲“终结乱世”?其究竟是何等人物?
见赵云沉默不语,神色变幻,黄浒知他已心动,不再多言,只是取出一封火漆密封的信函和一枚刻有隐秘“鳞”纹的木牌,恭敬奉上:“此乃我东家亲笔信与信物,请将军闲暇时一观。无论将军作何决定,我‘金鳞’商号,永远感念将军今日救命之恩,愿与将军结此善缘。”
赵云接过信物,入手沉重。他没有立刻拆看,只是郑重收起,对黄浒抱拳道:“多谢贵东家厚意,云……需细思之。”
这一夜,赵云帐中灯火长明。那封未开启的信,和“终结乱世”四个字,在他心中反复回响。南下的路,似乎在这一刻,透出了一丝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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