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四年(公元199年),夏。吴郡,富春。孙氏府邸。
一场小型的庆功宴刚刚结束,空气中还残留着“烧春”的凛冽余香。孙策屏退了左右,只留下心腹周瑜,以及被他特意留下的“黄英”小友。
烛光下,孙策因酒意而微红的脸上,兴奋之色尚未褪去。“公瑾,黄小弟,今日痛快!刘繇旧部皆平,江东六郡,指日可定!”他用力拍了拍案几,意气风发。
周瑜坐在一旁,姿容俊美,风度儒雅,他微笑着颔首,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安静坐在下首的月英。这位“黄小公子”年纪虽幼,但谈吐见识每每令他惊异,尤其是对江东水军的一些见解,虽未明言,却总能切中要害。更令他留意的是,伯符兄对此子似乎格外青睐,甚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依赖?
“伯符兄神武,江东底定自是必然。”周瑜温声道,随即话锋微转,“然,北有曹操虎视,西有刘表、黄祖宿怨未消,内部山越亦需绥靖。霸业初基,尚需稳扎稳打。”
孙策大手一挥,不以为意:“公瑾所言极是!待我整顿兵马,先取荆州,再图中原!”他眼中燃烧着炽热的战意。
这时,月英清脆的声音响起:“伯符兄欲取荆州,乃英雄之见。然,荆州水军亦是不弱,江夏黄祖更非易与之辈。强攻之下,纵能取胜,恐亦损失不小,若此时曹操或北方袁绍南下,江东何以自处?”
孙策眉头微皱,看向月英:“黄小弟有何高见?”
月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起身走到墙边,那里挂着一幅她凭借记忆和“诺亚方舟”信息补充过的、包含了部分海岸线与推测岛屿的远东舆图。她的小手越过长江,指向那片广袤的蓝色区域。
“伯符兄,公瑾兄,请看。江东之利,在于水。然诸位目光所及,是否只限于这长江天堑,乃至近海渔盐之利?”
周瑜眼中精光一闪,身体微微坐直:“黄小公子之意是……?”
月英的手指沿着海岸线向南,再向东,划过一片未知的海域:“大海之广阔,远超我等想象。其上有丰饶岛屿,盛产香料、珍珠、珍稀木料,其渔获之丰,足以养活百万之民。更有甚者,”她的手指停在倭岛(日本列岛)的大致位置,“此岛之地,有愚昧蛮族,其地或有金银矿藏。若能以改良之坚船利炮,组建强大水师,东讨这些不服王化、时而寇掠我沿海的倭寇,既能靖海安民,更能开拓无尽财源!”
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陆上争雄,与曹操、袁绍等逐鹿中原,固然是霸业正途。然中原群雄并起,土地有限,争夺惨烈。而海洋,却是一片几乎无人与兄台竞争的蓝土!若能将江东之力,部分转向海洋,建立一支无敌舰队,则进可自海路袭扰曹操后方(如青州、徐州),退可拥有万里海疆为屏障,更可坐拥海外财富,支撑陆上霸业!此乃以己之长,攻彼之短,另辟蹊径之王道!”
这一番“海洋战略论”,如同惊雷,在孙策和周瑜心中炸响。这个时代,人们对海洋的认知极其有限,顶多是近海航行,捕鱼煮盐。像月英这般,将海洋提升到与逐鹿中原同等,甚至更具潜力的战略高度,简直是闻所未闻!
孙策怔怔地看着舆图上那片广阔的蓝色,胸膛剧烈起伏。他天生具有冒险精神,月英描绘的这幅跨海征讨、开拓无尽财富的蓝图,瞬间点燃了他内心的火焰。
周瑜则想得更深,他迅速权衡着利弊。陆上强敌环伺,江东确实需要新的突破口。海洋战略若能成功,不仅能解决钱粮问题,更能开辟第二战场,牵制北方敌人。而且,主导海洋事业,可以……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瞥向内室方向。那里,年仅十三岁(虚岁十四)的孙权,正在母亲吴夫人的督促下刻苦攻读。伯符兄性子刚猛,主攻陆上争霸,若能由性格更显沉稳、内敛的仲谋(孙权字)来主导开拓海洋……这或许能完美解决未来可能出现的权力重心问题,让兄弟二人各展所长,相辅相成!
周瑜深吸一口气,看向孙策,语气郑重:“伯符,黄小公子此论,石破天惊!细思之下,却极具远见!海洋若真如黄小公子所言,蕴藏如此潜力,则是我江东绝佳的崛起之机!陆上霸业与海上开拓,可并行不悖,甚至互为犄角!”
孙策猛地一拍大腿,霍然起身,眼中光芒四射:“好!好一个蓝土!好一个另辟蹊径!黄小弟,你真是我孙伯符的福星!”他激动地在室内踱步,“造船!练兵!我要组建天下最强的水师!不仅要扫平江面,更要驰骋大洋!”
他看向月英,目光灼热:“黄小弟,这改良战船、训练水师之事,恐怕非你‘金鳞’之秘法不能速成!你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我孙伯符倾力支持!”
月英心中一定,知道海洋战略的种子已经成功播下。她拱手道:“伯符兄既有此雄心,小子定当竭尽全力。我‘金鳞’商号可提供改良海船图纸,并协助训练熟悉海况之水手。初始目标,可定为肃清近海倭寇,探索东南诸岛(指台湾、琉球一带),积累经验。待力量充足,再东征倭岛,扬威海外!”
“好!就这么办!”孙策意气风发,“此事,便由公瑾和你多费心!陆上征伐有我,这海上开拓,便是你二人的舞台!”
周瑜含笑点头,看向月英的目光中,欣赏与探究之意更浓。这个神秘的“黄英”,不仅能带来财富,更能指引方向,其才其智,深不可测。
月英则知道,她不仅为江东找到了新的发展道路,更在无意中,为未来孙策、孙权兄弟可能出现的权力摩擦,提供了一个绝佳的缓冲与分工方案。
历史的车轮,再次被她轻轻拨动。江东的未来,将不再仅仅局限于长江之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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