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团被划得乱七八糟的墨迹,像一个凝固的黑洞,要将人的视线和心神都吸进去。
苏晨的指尖悬在纸页上方,没有触碰,却能感觉到那股从二十多年前透出的、几乎要力透纸背的烦躁与挣扎。
“钱理?水太深。”
这五个字,不再是简单的评价,而是一声警钟,是父亲在黑暗中摸索时,触碰到的第一块冰冷而坚硬的礁石。
钱理,那个在荷风苑里笑呵呵,将“退休生活”、“含饴弄孙”挂在嘴边的胖老头,那个被陈敬云指定为他“领路人”的“前辈”。
在父亲的笔下,他与一团被反复涂抹的数字,和一个沉重的问号联系在了一起。
苏晨的目光聚焦在那团墨迹上。
涂抹,代表着不确定,代表着愤怒,更代表着恐惧。父亲察觉到了什么,但他没有十足的把握,或者说,他拿到的证据不足以让他将这串数字写下。这个数字,一旦落在纸上,便是惊天动地。
他尝试着从那混乱的笔画中,分辨出数字的轮廓。
一个“1”,或者是一个“7”?后面跟着一个模糊的“2”?再往后,是连成一片的墨团,但从长度判断,至少是六到七个“0”。
一千二百万?七千二百万?
在那个年代,万元户就已经是财富的代名词。一笔数以千万计的款项,足以在整个江州掀起一场十二级的官场地震。
而这笔钱,又与“城东新区”项目联系在一起。
苏晨的大脑仿佛一台超频运行的计算机,无数的线索、画面、气运流转的影像在其中交错、碰撞、重组。
城东新区项目,是当年江州最大的城市建设工程,一块肥得流油的巨型蛋糕。
钱理,是陈敬云圈子里的“相”,是负责打理钱袋子的“白手套”。
那张合影,拍摄于项目启动前后,照片上的每一个人,都带着即将分享盛宴的意气风发。
一个巨大的利益共同体,在那个时候,已经悄然成型。
而他的父亲,苏振邦,作为深度参与项目规划的骨干,无意中,或者说必然地,触碰到了这个共同体最核心的秘密——钱。
那团数字,就是这个秘密的量化体现。
父亲的问号,问的不是这笔钱是否存在,而是这笔钱的去向,以及背后牵扯的,是哪些人。
苏晨的脑海中,那张“清流雅集”的棋盘再次浮现,但这一次,棋盘的脉络变得无比清晰。
陈敬云,是坐镇中宫的“帅”。他不需要亲自动手,他只需要制定规则,定义方向。
钱理,是过河的“相”。他负责将“帅”的意志,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利益,将权力变现,再用金钱去巩固这个权力网络。他是网络的财务总管,也是所有脏钱的总阀门。
那位不怒自威的“车”,则利用自己的职权,为项目的推进扫清体制内的一切障碍,让这笔巨款的流动变得“合规”。
那位信息灵通的“马”,负责打探消息,提前布局,确保这块蛋糕能被精准地切入自己人的盘中。
那位气运阴沉的“炮”,则隐藏在暗处,随时准备轰掉任何胆敢阻拦、或是试图分一杯羹的对手。
还有那位警惕的“士”,张老,他负责过滤所有信息和人员,确保这个核心圈子的绝对安全。
帅、士、相、车、马、炮……
苏晨的呼吸微微一滞。
他终于明白,这根本不是什么比喻,这就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分工明确、配合默契的权力核心!
“清流雅集”只是这个核心的外延,是他们的会客厅,是他们筛选“新棋子”的面试场,更是他们将权力网络向外辐射的平台。而真正的核心,就是照片上的这六七个人,一个由退而不休、或是即将退居二线的老领导们组成的,隐秘而高效的权力机器。
他们以“城东新区”项目为起点,完成了原始的资本与权力积累。几十年来,这台机器从未停止运转,它的触手早已像毛细血管一样,渗透到江州市的每一个角落,操控着人事、项目、乃至一个城市的未来走向。
他们退而不休,通过门生、故吏、以及用利益捆绑的商人,编织了一张覆盖整个江州的无形之网。而陈敬云,就是那只端坐蛛网中央,看似与世无争,实则掌控一切的“白狐”。
这个发现,让苏晨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他要面对的,不是一个敌人,而是一个组织,一个盘踞江州数十年,根深蒂固的利益集团。
父亲当年的“反抗”,无异于螳臂当车。他或许抓住了钱理的尾巴,却发现这条尾巴连接的,是一头他根本无法撼动的巨兽。他被这头巨兽,轻易地碾碎了。
苏晨缓缓合上笔记本,胸腔中翻涌的情绪,最终沉淀为一种近乎绝对的冷静。
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只有比他们更了解这台机器的构造,才能找到拆解它的方法。
“咕噜噜……”
一阵不合时宜的声响,从腹部传来,打破了深夜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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