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看,一边点头,嘴里说着些场面上的话:“想法很好,站位很高嘛。营商环境是市里现在最重视的工作,你们这是抓到点子上了。”
“主要是我个人没什么思路。”苏晨谦虚地说道,“比如这个宣传工作,具体要怎么落地,特别是怎么跟咱们市委宣传部那边对接,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就说新闻处吧,听说那位林涛副处长,是咱们市新闻界的老资格了,业务能力非常强。我们后面肯定要跟他打交道,不知道他是个什么风格?我们新人,怕不懂规矩,惹领导不高兴。”
他终于将“林涛”这个名字,不经意地抛了出来。
正在翻动文件的钱浩,手指猛地一顿。
雅间里的空气,似乎在那一瞬间凝固了。
钱浩缓缓抬起头,金丝眼镜后面的那双眼睛,锐利得像鹰,死死地盯着苏晨。那眼神里,不再是试探和好奇,而是充满了震惊与探究。
他终于明白了。
什么宣传方案,什么请教工作,都是幌子。
这个年轻人,真正的目标,是林涛!
钱浩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林涛是什么人?那是王振华的嫡系,是宣传部里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这么多年,想动他的人不少,但最后都碰了一鼻子灰。
眼前这个年轻人,二十多岁,刚进市府办,竟然就把主意打到了林涛头上?
他是疯了,还是背后有通天的背景?
钱浩的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意识到,自己被卷进了一个远超想象的漩涡。何卫国这个天大的人情,烫手!
苏晨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回望着他,眼神清澈,表情无辜,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刚才那句话掀起了多大的波澜。
两人对视了足足半分钟。
最终,是钱浩先败下阵来。他移开目光,端起已经凉了的茶,猛喝了一口,来掩饰自己的失态。
“林涛……”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他……确实是老资格了。”
他没有直接回答苏晨的问题,而是话锋一转,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小苏啊,你可能不知道,三十年前,咱们市里出过一件大事。现在官方的说法,是龙王庙附近的一家国营工厂出了安全事故,处理了一批干部。但其实,那只是个由头。”
苏晨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那时候,市里正在搞第一批国企改制,里面水深得很,涉及到了大量的国有资产流失和非法土地转让。当时,有一个人,牵头成立了一个联合调查组,想要把这些黑幕全都掀开。那个人,很年轻,有能力,有魄力,是当时公认的明日之星。他查得很深,眼看就要触碰到最核心的利益集团了。”
钱浩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说什么禁忌的秘密。
“然后呢?”苏晨的喉咙有些发干。
“然后?”钱浩自嘲地笑了笑,“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就在他的调查报告即将完成的时候,突然之间,风向全变了。报纸上,电视上,开始连篇累牍地报道,说某些人思想僵化,阻碍改革开放,是改革的绊脚石。这些文章,把那几家问题最严重的企业,塑造成了改革先锋,是时代的弄潮儿。”
“这些文章,把黑的说成白的,把脏的洗成干净的。等到那位调查组长的报告递上去的时候,在所有人看来,他攻击的不是贪腐,而是改革的功臣。他本人,也被扣上了‘思想僵化’、‘以权谋私’、‘诬告陷害’的帽子,一夜之间,身败名裂。”
钱浩看着苏晨,一字一顿地说道:“当年负责这系列报道,亲手为那些‘改革先锋’涂脂抹粉,为那位调查组长挖好舆论陷阱的笔杆子,就是林涛。”
雅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苏晨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已经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肉里,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三十年的迷雾,在钱浩的叙述中,被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他一直以为,林涛只是在父亲倒下后,奉命上去踩一脚的走狗。他从未想过,林涛的罪恶,远不止于此。
他不是事后的屠夫,他是事前的帮凶!他用他的笔,编织了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将父亲牢牢困住,让他所有的挣扎与反抗,都变成了罪证。
“那位调查组长……”苏晨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他叫什么名字?”
钱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感,有同情,有惋惜,也有一丝恐惧。
他没有回答,而是伸出手指,在沾了茶水的桌面上,缓缓写下了三个字。
苏。建。国。
轰!
苏晨的脑海,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
他眼前的世界,瞬间褪去了所有颜色,只剩下那三个在水中氤氲开来,又渐渐消失的字迹。
原来,父亲当年,已经那么接近真相了。
他不是一个失败者,他是一个已经冲到了敌人最后一道防线前的孤胆英雄。他不是被暗箭所伤,而是在黎明前,被一整座黑暗的大山,正面碾碎。
一股从未有过的、夹杂着无尽悲愤与极致骄傲的复杂情绪,席卷了他的全身。
【警告!宿主情绪波动过大,气运出现剧烈震荡!】
【检测到与“苏建国”之名相关的、被强行斩断的因果线正在重连!】
苏晨没有理会系统的警告。他死死地盯着钱浩,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到底在查什么?”
钱浩的脸色变得煞白,他猛地站起身,像是听到了什么最可怕的事情。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他慌乱地摆着手,“小苏,不,苏先生!何老师的人情,我还了!今天我说的这些,你听过就算了!千万别再往下查了!那不是一两个人,那是一群人!是一张网!你斗不过的!”
说完,他像是躲避瘟疫一样,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雅间,连桌上的公文包都忘了拿。
苏晨没有去追。
他就那样静静地坐着,看着钱浩落荒而逃的背影,看着那三个已经在桌面上完全蒸发、消失无踪的字。
许久之后,他缓缓拿起桌上那杯已经彻底冰凉的茶,一饮而尽。
茶水苦涩,如他此刻的心情。
斗不过?
苏晨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决绝的弧度。
三十年前,我父亲孤身一人,或许斗不过。
但是现在,你们面对的,是我们父子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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