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手张的院内,再次陷入了安静。
但这一次的安静,不再是审问般的死寂,而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心然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这两个疯子,一个敢提,一个敢接。
还人情?用命还?
这比直接付钱恐怖多了好吗!
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可这人情债,是能背一辈子的。
“什么时候要?”鬼手张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切入正题。
他的眼神已经从审视,变成了工匠看到顶级材料时的兴奋。
“越快越好。”苏晨回答,“明晚九点,城西观澜阁有一场私人拍卖会,我会用到”
鬼手张眉头一挑。
“时间太紧了。”他摇了摇头,“成化斗彩,讲究的是一个‘神’。胎、釉、彩、型,差一丝一毫,韵味就全没了。”
“尤其是那彩料,当年的‘平等青’,现在早就绝迹了。想仿出那种幽静的蓝色,比登天还难。”
心然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但她听懂了核心意思:搞不定。
她刚想开口说可以加钱,苏晨却先一步说话了。
“我相信你。”苏晨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信任。
这四个字,比任何金钱的许诺,都更能击中鬼手张这种人的软肋。
鬼手张深深地看了苏晨一眼,那双锐利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活了这么大岁数,见过太多挥舞着支票的蠢货,他们买的是他的名气,是他的手。
但眼前这个年轻人,他买的,是他的“神”。
“好小子。”鬼手张低声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夸还是贬。
他转身,走到墙边一个不起眼的保险柜前,输入了一长串复杂的密码。
柜门打开,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排排贴着标签的、装着各色粉末的玻璃瓶。
“为了这一天,我准备了三十年。”鬼手张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声音里带着一丝无人能懂的沧桑。
“这是我早年从一个老窑工手里收来的,最后一点原矿料。”
他将瓷瓶放在工作台上,动作珍重得像是在安放一颗心脏。
“开工。”
鬼手张吐出两个字,整个人的气场瞬间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藏在巷子里的孤僻老人,而是一个即将创造历史的君王。
他打开一盏无影灯,刺目的白光照亮了工作台。
心然赶紧从自己的小包里掏出笔记本电脑,连上工作室的内部网络。
“老板,我查到了明成化斗彩鸡缸杯的所有传世品数据,包括苏富比、佳士得拍卖行的所有高清细节图和光谱分析报告。”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屏幕上瞬间跳出无数复杂的图表和数据流。
“我把数据导入他的系统,可以辅助建模,将误差降到最低。”
苏晨点了点头,退到一旁,没有打扰。
他看着鬼手张开始工作,那是一场近乎于艺术的表演。
他先是取出一块不起眼的泥料,用手反复揉捏、捶打。
苏晨那经过【神级格斗术】强化的感知,能清晰地“听”到,在那反复的捶打下,泥料内部的分子结构正在发生着细微的变化,变得更加紧密、均匀。
拉胚,修型。
鬼手张的手稳得不像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仿佛那双手天生就是为瓷器而生的。
一个完美的杯型,在他手中缓缓成型。
不大,刚好能被一手掌握,弧度温润,线条流畅。
“画胚,要一气呵成。”鬼手手拿起一支极细的毛笔,蘸上那珍贵的青料。
他下笔前,闭上了眼睛,仿佛在与六百年前的工匠对话。
再次睁眼时,他下笔了。
寥寥几笔,一只引吭高歌的雄鸡,两只觅食的母鸡,还有几只憨态可掬的雏鸡,跃然杯上。
线条流畅,神韵天成。
“烧窑,才是真正的赌博。”
鬼手张将画好的两个杯胚,小心翼翼地放进旁边一个看起来很老旧,但内部结构极其精密的电窑里。
“一千三百度的高温,成与不成,全看天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工作室里只有电窑运作的低沉嗡鸣声。
心然紧张地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温度曲线,额头上全是汗。
苏晨却很平静。
他知道,鬼手张赌的不是天意,是他的手艺,和他三十年的准备。
终于,在约定的时间,鬼手张关闭了电窑。
他没有立刻打开,而是等了很久,直到窑内的温度慢慢降下来。
这个过程,比烧制还要磨人。
当窑门打开的那一刻,心然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两只小巧玲珑的杯子,静静地躺在窑内。
釉色温润如玉,彩绘艳丽却不俗。
那青花,淡雅隽永,那红彩,鲜活如鸡血。
鬼手张戴上一双特制的手套,将两只杯子取了出来。
他将其中一只递给苏晨。
入手温润,却又带着一丝冰凉。
苏晨甚至不用去看,光凭手感,他就知道,这东西,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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