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静悄悄的,唯有正房还透出暖黄的灯光,像暗夜里一只温顺的眼睛。他放轻了脚步,推门进去,一股混合着淡淡百合香和暖炉热气的温软气息便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他满身的寒气和心底的滞重。
只见楚慕荷正坐在窗下的软榻上,就着一盏琉璃灯绣着什么。她穿着一身藕荷色的家常襦裙,未施粉黛,乌发松松挽起,见了他,便放下手中的针线,抬起眼微微一笑。
那笑容不像他在外头见的那些女子,或明媚,或娇羞,而是像这屋里的灯光一样,温温润润的,不着痕迹地熨帖着人心。
“回来了?”她声音不高,带着些许慵懒,“灶上温着参汤,喝一碗驱驱寒气罢。”
王玉瑱没说话,只是走到榻边坐下。楚慕荷也不多问,起身从一旁的小暖窠里端出一只白瓷盅,轻轻放在他面前的矮几上,又递过一把小巧的汤匙。
他舀起一勺浅琥珀色的汤水,热气氤氲,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慢慢喝着,那微苦回甘的暖流从喉间一路滑入胃里,仿佛也稍稍化开了胸中那块垒。
楚慕荷重新拿起绣绷,是一方未完的松青色汗巾,针脚细密匀停。她并不看他,只闲闲地道:“下午庄子上送了些新摘的桂花来,我让春桃用蜜腌上了,过几日便能吃桂花糕。你上次说喜欢那股清甜气。”
王玉瑱“嗯”了一声,放下瓷盅。目光落在她纤细的手指上,那指尖在灯光下泛着健康的粉色,灵活地牵引着丝线。他忽然伸出手,覆盖在她搁在榻边的手背上。微凉。
楚慕荷的手轻轻一顿,却没有抽开,反而翻过手腕,用温热的掌心贴合住他有些冰凉的指尖。她这才侧过头来看他,灯光在她清澈的眸子里投下细碎的光点。
“见完父亲了?”她轻声问,语气里没有探究,只有寻常的关切。
王玉瑱点了点头,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又觉得父亲那些关于权衡、关于家族的话,在此刻这方温暖的天地里,显得格外沉重和不合时宜。
他只是低声道:“说了一些朝中的事。”
楚慕荷是何等灵透的人儿,见他眉宇间残留的郁色,便知绝不只是“朝中事”那么简单。
但她从不会咄咄逼人地追问,她只是用指尖轻轻挠了挠他的掌心,像逗弄一只收起翅膀的鸟儿。
“外面风冷雨寒的,回来就好。”她说着,又拿起绣绷,“我这只鹤的翅膀总绣得不够舒展,你帮我瞧瞧,是这里针脚太密了么?”
王玉瑱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鹤羽已然栩栩如生。他知道,这是慕荷在给他寻一个由头,一个不必言说、只需静静陪伴的由头。
他凑近了些,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看着那精致的绣样,心头的阴霾似乎真的被这室内的暖意驱散了些许。
“这里,”他指着一处,“颜色过渡再自然些,或许更好。”
“是吗?”楚慕荷偏头想了想,唇角漾开浅浅的笑意,“还是夫君眼力好。那我明日再改改。”
窗外万籁俱寂,屋内灯花静落。他没有说在父亲书房里感受到的沉重压力,她也没有问他在外经历了怎样的波澜。只是在这一针一线、一言一语的寻常琐碎里,王玉瑱那颗被世家规矩和人情博弈捆缚得紧紧的心,终于寻到了一处可以暂且泊靠的港湾。
在这里,他不是太原王氏的嫡次子,只是王玉瑱,是楚慕荷的夫君。这份静谧的懂得,比任何劝慰都更能抚平他眉间的褶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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