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高园想阻拦:“细卫,咱这刚……手头也紧,意思到了就行,我后面找机会过去就行……”
汪细卫却异常坚持,以前母亲钱左秀当家,钱袋子看得死紧,每次陪潘高园回娘家,带的都是些寒酸的瓜果点心,连他自己都觉得脸上无光。
如今自己当家作主,口袋里是工地上挣的实实在在的血汗钱,这份委屈,不能再让妻子受,他拉着潘高园去了乡上唯一的供销社。
这一次,汪细卫出手大方得让潘高园心惊肉跳。
两斤上好的五花肉,肥膘足有三指厚;
一包晶莹剔透的冰糖;
两包印着红双喜的什锦糕点;
一壶本地自酿白酒足有五斤;
还有一条比梅家回门礼稍次,但也不差的长鹿牌香烟。
零零总总,花了近二十块钱!
这在那时的农村,绝对是一份沉甸甸、足可以挺直腰杆的回门礼了。
潘高园看着汪细卫付钱时那毫不犹豫的样子,又是心疼钱,又是心底涌起一股难言的暖流和酸涩:这个男人,在用他的方式,弥补着过往的亏欠。
拎着沉甸甸的礼物,背着咿咿呀呀的大狗子,夫妻俩踏进了潘家那熟悉而破败的院子。
低矮的土坯房,泥巴糊的院墙裂着缝,一只还算壮实的土猫瞄着几只瘦鸡在角落里刨食。
环境依旧,但汪细卫的心境却大不相同。
看着这比自家石岩屋好不了多少的景象,他心里涌起的不是嫌弃,而是同病相怜的酸楚,以及一种奇异的放松!
在这里,他不再是那个潜伏在父母腋下、需要看人脸色的儿子,而是一个能挺起胸膛、为妻儿撑起一小片天的男人。
潘高园放下东西,看了眼躺在床上的父亲,又去地里叫回了还在劳作的母亲。
当潘母拍打着身上的泥土,看到女儿女婿带来的、堆在破旧小桌上的丰厚礼物时,没有惊喜,有得是铺天盖地的心疼和埋怨。
“哎哟我的老天爷!”潘母拍着大腿,声音又急又高,“你们这两个败家孩子哟!这得花了多少钱?吃不穷、穿不穷,计划不周一辈子穷!
你们刚分家,住那石岩屋,大狗子还小,以后用钱的地方海了去了!要知斤两先拿秤啊,不知贵贱莫当家!
你们…你们咋能这么不过日子啊!”她围着桌子转,拿起肉看看,又摸摸冰糖,心疼得直抽气,嘴里不停地数落。
潘高园如今更能体会母亲一辈子的艰辛与精打细算,包括她的那些不得已的破事,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个破败的家?!
她听着母亲连珠炮似的唠叨,没有像从前那样感到烦躁或委屈,只是安静地听着,嘴角甚至带着一丝理解的笑意。
汪细卫更是憨厚地站在一旁,呵呵地笑着,也不辩解。
母亲那朴素的、带着泥土味的生存哲学,此刻听起来,竟有一种别样的温暖,这是在真心的替他们小两口考虑担心呢!
潘母看着女儿平静的脸和女婿憨厚的笑,一肚子准备好的“持家之道”竟不知从何说起了,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唉……罢了罢了,买都买了……以后可不敢这样了!”
潘母把五花肉切下最肥厚的一段,熬了油,炒了自家种的青菜,香气四溢。
在老潘家那间低矮昏暗、弥漫着柴火和泥土气息的堂屋里,一家人吃了一顿简单却格外踏实的午饭。
饭后,汪细卫没有闲着,他挽起袖子,打来热水,做了一件让潘家老两口都愣住的事:他仔细地、甚至有些笨拙地,给常年躺着,背后生疮的潘父擦洗了一次身子。
热水浸润着老人到处是疮口的皮肤,也浸润着两颗苍老而惊愕的心。
潘高园站在一旁,看着丈夫认真擦拭父亲脊背的身影,看着父亲那浑浊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水光,只觉得喉咙堵得厉害。
这份孝心,是她这个做女儿的,在自己未出嫁在家时,有心也无力周全的。
告别了还在絮絮叨叨叮嘱“省着点花钱”的丈母娘,和眼神复杂、嘴唇翕动的老丈人,汪细卫大步流星地踏上了通往邻乡工地的土路。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背对着石岩屋和老潘家的方向,前方是尘土飞扬的工地,是汗水的咸涩,是叮当作响的铁器,也是支撑起他新“当家”身份的脊梁。
少干一天,就少一天钱。更何况那么大的工地,师傅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
这个沉默如石的男人,正用他肩膀和双手,在嶙峋的现实里,一寸寸凿刻着属于他和潘高园、大狗子的,那个虽简朴却不再仰人鼻息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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