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咏梅她娘客气地推让了一下,崔咏梅却毫不客气的直接拈了一颗剥开塞进嘴里,嘎嘣嘎嘣嚼着,眼睛继续四处看。
“家里……几口人?”崔咏梅娘开口了,声音带着审视。
“六口!马上六口了!他爹,我,老大细卫两口子,还有个小孙子!细月马上就要嫁人了!”钱左秀抢着回答,特意指了指潘高园怀里的大狗子。
“喏,那就是我大孙子,结实着呢!这是细能,有把子力气,能挣钱!能干着呢!”
“哦。”崔咏梅娘点点头,目光落在汪细能身上,“一般都是靠什么挣钱?一个月……能挣多少?”
汪细能脸有点红,搓着手:“还、还行,跟着哥做活,习惯了。工钱……看活儿多少,好的时候……百十块吧。”
他声音越说越小,他哪有跟着汪细卫出去挣过钱?不过现在话赶话说到这里,硬着头皮瞎编。
崔咏梅嚼着糖,突然插话,声音脆生生的,带着点挑剔:“你们家这房子……够住吗?我听说细卫哥还带着嫂子孩子住一间?”她眼神瞟向潘高园那边,看了眼这个熟悉的陌生同学。
潘高园适时地抱着大狗子站起身,对大狗子柔声说:“乖,别吵着客人。”她动作从容,脸上带着温婉的笑,但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
钱左秀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笑容不变:“够住够住!挤是挤点,但热闹!再说了,细能要是成家,我们老两口琢磨着,怎么也得想办法在旁边再起个小间!”
她这是给未来亲家画饼,也是被逼得没办法。潘高园抱着孩子转身去灶房,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起小间?那点地方够干什么?这饼画得又硬又干。
崔咏梅撇撇嘴,没再说什么,但眼神里的挑剔更明显了。
她站起身:“婶子,我能看看……灶房和猪圈吗?” 这是农村姑娘相亲看家的惯例,考察未来生活环境和持家能力。
“行行行!随便看!”钱左秀赶紧引着她们去灶房。
灶房不大,光线昏暗,墙上挂着成串的干辣椒和几辫瓣大蒜,灶台还算干净,但能看出岁月的痕迹。
灶头上挂着密密麻麻的熏猪肉,角落里堆着柴禾,一口大水缸,旁边放着喂猪的泔水桶,气味混杂。
崔咏梅皱了皱鼻子,目光落在灶台上那个半新的搪瓷脸盆上,又扫了眼旁边碗柜里粗瓷碗的豁口,她没说话,但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到了猪圈,看着那两头哼唧的半大猪,崔咏梅脸色才稍霁。猪,是农村家庭重要的财产象征,能在正月就有这么大身子个,过年的时候肯定小不了。
回到堂屋,气氛有些微妙。
王媒婆察言观色,赶紧打圆场:“哎呀,老嫂子家日子是实在人家!你看这猪养得多好!细能这孩子也踏实肯干!崔咏梅娘,你看……”
崔咏梅娘沉吟了一下,拉着女儿到院子里低声说了几句,母子俩交流着什么。
崔咏梅脸上先是有些不情愿,后来不知听了什么,又点了点头,但回来时,下巴依旧微微扬着。
“老姐姐,”崔咏梅娘开口了,“两个孩子呢,我们看着也算有眼缘。就是这住的地方……确实窄巴了点。我们家崔咏梅从小也没受过挤兑……”
钱左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是宣告没看上吗?
“不过呢,细能看着是个好后生。”崔咏梅娘话锋一转,“只要你们当爹娘的有个准话,等孩子们成家后,能尽快想法子分出去单过,哪怕是先搭个窝棚呢?我们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家。”
这话说得体面,但核心意思很明确:嫁过来可以,但不想跟公婆哥嫂挤一辈子,分家是前提条件。
钱左秀心里骂了句娘,脸上却只能挤出笑:“那是那是!肯定得想法子!不能让孩子们受委屈!”
她心里盘算着,起新房是别想了,但把猪圈旁边那块小空地平整一下,搭个土坯小房,或许……能行?只是这钱……
汪细能一听“分出去单过”,眼睛更亮了,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当家作主的样子,连连点头:“娘说得对!肯定想办法!”
潘高园在灶房门口,抱着吃饱了奶、开始打盹的大狗子,轻轻拍着,哄着孩子睡觉。
午后的阳光暖融融地照在她身上,也照亮了她眼底深处一丝如释重负的、冰冷的笑意。
崔咏梅那炮仗似的脾气和毫不掩饰的挑剔,钱左秀那强撑的许诺,汪细能那急不可耐的蠢样……一切都如她所料。
这汪家院落的死水,终于被她用一块叫做“崔咏梅”的石头,砸开了第一道裂缝。
分家,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而是悬在每个人头顶、不得不面对的刀。
她低头,用脸颊蹭了蹭儿子柔软温热的发顶,声音轻得像叹息:“大狗子,睡觉觉咯……快了……”
院墙外,不知谁家的狗正对着天空狂吠,兴奋夹着害怕的声音从院外飘了进来,与这充满泥土气息、盘算着生存与出路的农家小院,互相依存。
喜欢山里那点破事请大家收藏:(m.zuiaixs.net)山里那点破事醉爱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