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头滚动几下,终究只是更深地低下头去,机械地往嘴里塞着几乎没菜的饭。
汪细能则厌恶地看着这个粗野的舅舅,眼神里带着一丝模仿的欲望。
潘高园只觉得那目光像无数只湿冷滑腻的蛞蝓在身上爬,让她头皮发麻,胃里一阵阵翻涌,几乎无法下咽。
她只想快点逃离这张桌子,这令人窒息的气息。
“姐,你这媳妇……”钱左岸灌下最后一口酒,打了个响亮的酒嗝。
他用油乎乎的筷子直接指向潘高园,舌头有些发硬,但那股邪气却更盛。
“啧啧,真他妈是个……尤物!细卫这小子,祖坟冒青烟了?比村子里的婆娘都带劲!”
他嘿嘿地笑着,那笑声粗嘎刺耳,像砂纸磨着生锈的铁皮。
潘高园的脸瞬间血色褪尽,捏着筷子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她猛地抬头,目光如冰锥刺向钱左岸。
汪细卫“腾”地站了起来,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拳头在身侧攥紧,指节捏得发白。
他胸膛剧烈起伏,眼睛死死瞪着钱左岸,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嗬嗬”声,像一头被逼到角落、愤怒却不知如何反击的困兽。
他想吼,想掀桌子,想把这个侮辱他妻子的混蛋扔出去!
可目光扫过母亲那张瞬间沉下来的、带着严厉警告和“家丑不可外扬”意味的脸,扫过父亲那麻木沉默的后脑勺,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他像被抽掉了脊梁骨,那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肩膀垮塌下去。
最终只是重重地、带着屈辱地坐回凳子上,把头埋得更低,几乎要埋进碗里。
钱左岸被汪细卫那一下站起惊得一怔,酒醒了两分,但看到对方又颓然坐下,胆气立刻壮了,甚至带上了一丝嘲弄。
他往前凑了凑,一股浓烈的酒臭混合着口臭扑面而来,熏得潘高园几乎窒息。
他眯着那双浑浊发黄、布满血丝的眼睛,目光像淬了毒的钩子,死死钉在潘高园煞白的脸上。
他压低了声音,却又足以让全桌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语气里充满了下流的狎昵,和恶毒的幸灾乐祸。
“哟,还瞪我?小娘们脾气不小!怎么,被我说中了?听说你娘……潘寡妇?
啧啧,当年在玉米地里……那叫唤的,隔二里地都听得爷们儿心头发慌!十里八乡谁不知道她的本事?
怎么,你这当闺女的……青出于蓝了?把细卫迷得五迷三道的,连他亲舅说句实话都不让了?嗯?”
他拖长了尾音,那声“嗯”像毒蛇吐信,带着赤裸裸的侮辱和诛心的暗示,直指潘高园心底最深的伤疤和最不堪的过往!
轰——!
潘高园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猛地炸开了!
母亲在玉米地里绝望的呜咽、村长狰狞的咒骂与撞击声、汪细能黏腻的触碰、钱左秀刻薄的嘴脸、汪细卫懦弱的低头……
所有被强行压抑的屈辱、痛苦、恐惧和此刻对丈夫深深的失望,在这一刻被钱左岸这肮脏不堪、直戳心窝的言语彻底引爆!
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砰然断裂。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深潭般的墨玉眼睛,此刻燃烧着骇人的、近乎疯狂的光芒,如同两簇来自地狱的幽蓝鬼火,直直刺向钱左岸那张令人作呕的醉脸!
胸腔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困兽濒死般的嗬嗬声,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脸颊却呈现出一种死寂的惨白。
她死死盯着他,眼神里不再是隐忍的恐惧,而是淬了万年寒冰、又裹挟着熔岩的滔天恨意,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去,用牙齿撕碎他的喉咙!
钱左岸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毁灭气息的目光看得浑身一激灵,酒彻底醒了七八分,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他下意识地往后一仰,差点带翻凳子,脸上那副混不吝的邪笑僵住了,变成了惊惧。
“园子!”钱左秀厉声尖叫,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你舅喝多了,放狗屁呢!还不快滚下去收拾碗筷!”
她试图用婆婆的雷霆之怒压下这即将失控的火山。
汪细卫也再次猛地站了起来,脸色由铁青转为惨白,额头青筋暴跳,嘴唇剧烈哆嗦着。
他看向潘高园那燃烧着毁灭火焰的眼睛,又看向惊惧后退的舅舅,再看向母亲那张严厉到扭曲的脸。
他想吼,想冲过去挡在妻子身前,想一拳砸在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上!
可双腿却像灌满了沉重的铅块,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巨大的痛苦和无力感让他浑身颤抖,最终只是痛苦地闭上眼,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闷哼,颓然跌坐回去,双手死死抱住了头。
潘高园没有动,她依旧死死地盯着钱左岸,那目光像淬毒的冰锥,一寸寸凌迟着他。
整个堂屋的空气凝滞得如同灌满了水银,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窗外,最后一丝残阳彻底沉没,浓稠的黑暗如同巨大的、冰冷的裹尸布,瞬间吞噬了整个汪家小院。
饭局不欢而散,钱左岸骂骂咧咧歪歪扭扭的走了,带着二十来斤玉米面走的很是狼狈。
潘高园第一次没有收拾饭桌,直接回到了卧室,听着外面婆婆那撕裂人心的言语,看着墙上那个小窗。
新房那扇窄小的后窗,像一只绝望的眼睛,空洞地望向无边无际的、没有星光的黑夜。
那碗曾经象征过微末温情的清水,此刻在潘高园心中,早已凉透,碎裂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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