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证会当天的晨光比往常亮得更急。
沈知白穿过行政楼长长的走廊，皮鞋敲击大理石的声音被地毯吞没。
他停在伦理委员会会议室门前，深吸一口气——门缝里透出的冷光，像手术室的灯。
西装内袋里的控诉书被体温焐出褶皱，封皮上“林昭昭”三个字的红笔印子蹭到了衬衫袖口，像道未愈的伤口。
会议室长桌铺着深灰绒布，墙上《影视行业伦理准则》的金框在顶灯里泛冷光。
投影仪待机的蓝灯微微闪烁，角落的红外感应器无声记录着每个人的入场轨迹。
门轴轻响了一声。
所有人回头。
林昭昭站在门口，浅灰针织衫洗得发松，斜挎的旧平板边角包着透明胶——那是奶奶临终前用了十年的老物件，此刻被她抱在怀里，像抱着块镇纸的玉。
她瞥了眼墙角的红外感应器，确认加密档案已同步至主控终端。
“林女士，”伦理委员会主席推了推金丝眼镜，“沈博士提交的87页材料显示，您的密室设计涉及对12位公众人物的非自愿心理干预，违反《共聆协议》第7条。”
沈知白坐在长桌另一侧，指节抵着下巴。
他注意到林昭昭连文件夹都没带，只把平板搁在桌上，屏幕暗着，像块淬了灰的玻璃。
“我请求播放一段录像。”林昭昭开口，声音比他预想中轻，“无解说、无字幕、无剪辑，45分钟全程。”
会议室响起交头接耳。
沈知白冷笑：“您该不会想用综艺片段当证据？”
“是邓伦先生参与的‘沉默法庭’密室。”林昭昭没看他，手指在平板上划了道，“这段录像里，他的所有反应都未经引导。”
主席犹豫着点头。
投影仪蓝光亮起时，沈知白瞥见林昭昭的指尖在桌下轻轻蜷起——她在紧张？
不，更像在按某种节奏数拍子。
屏幕里，邓伦站在全黑密室中央，墙面突然裂开道缝，漏出半张褪色的全家福。
他的呼吸频率从每分钟16次陡增到28次，监控数据条在角落跳动。
沈知白瞳孔微缩——这是他最熟悉的应激曲线，本该用认知行为疗法压平的峰值，此刻却像被风吹乱的草，东倒西歪地往上窜。
“爸……”邓伦的声音突然哑了。
他踉跄着跪下去，指尖几乎要贴上墙面的裂痕，“那年我拿了最佳新人奖，您在病房说‘昭昭，奶奶等不到你穿白大褂了’——”
沈知白猛地直起身子。
录像是邓伦？不，这是林昭昭设计的密室！
他的喉结滚动着，指甲掐进掌心。
画面里，邓伦的眼泪砸在地面，密室门“咔嗒”开启的瞬间，林昭昭的平板突然“叮”了声。
她轻点屏幕，会议室角落的智能终端自动响应——这是伦理委员会预设的数据共享端口，所有设备已通过安全认证接入系统。
脑波数据流随即投在白板上。
两条曲线像纠缠的蛇，在邓伦崩溃前明明分离，崩溃后却诡异地攀到92%同步率。
“系统响应延迟0.03秒。”林昭昭终于抬头，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比人类反应快十倍。如果是操控，曲线该在崩溃前就重合。”
会议室死寂。
沈知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肋骨上，像敲一面破鼓。
他想起上周助手整理的林昭昭密室数据——那些被他标为“失控”的情绪峰值，此刻在数据流里亮得刺眼，像星星落进了泥潭。
“你这是用共情做武器！”他猛地站起来，领带滑到锁骨，“把人按在伤口上反复碾压！”
林昭昭没接话，只是调出另一段录像。
杨幂蹲在满地童年玩具里，手指抚过缺了耳朵的布熊；魏青在“职场焦虑”密室里撕碎伪造的好评单，碎片落了满脚；张国伟抱着“父亲”的投影大笑，眼泪却沾湿了对方的肩膀。
“他们的脑波峰值，”她将所有数据拖进同一张图表，曲线在白板上扭成乱麻，“从来不是平滑的。”
沈巍的声音从长桌末端传来：“我这里有段录音。”他推过一个银色播放器，“这段来自上月实验室内部会议，经伦理委员会授权调取。”
播放器里的声音清晰得像针：“波动意味着失控，失控的情绪会摧毁公众形象。”
林昭昭的指尖停在“集体共情曲线”上，那曲线裂成无数小峰，却在最顶端连成一片：“可真正的活着，是允许痛。”她的声音轻，却像敲在玻璃上，“我奶奶说，心最怕的不是痛，是没人听见它在痛。”
沈知白突然坐回椅子。
他望着白板上的曲线，想起十年前那个暴雨夜——男星蜷缩在诊疗室，哭着说“我不想再演完美”，而他在病历上写“抑制情绪波动，维持公众形象稳定”。
休会期间，沈知白独自站在窗边。
老陈走过来，把档案袋放在窗台：“你导师当年也说过同样的话——‘只要数据平滑，人就是健康的’。”泛黄的边角在光下微微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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