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置完,他摸黑掏出一块压缩饼干,掰成两半,一半塞给黑子,一半含在自己嘴里。饼干是羊肉味,含盐量高,能快速补充钠离子,预防抽筋。两人一犬,在渐浓的黑暗里咀嚼,声音轻得像雪落在帆布上。
五、蓝调时段
天完全黑透后,山进入“蓝调”——不是颜色,而是一种声学现象:白天被风声、鸟声、蝉声掩盖的细微频段,此刻全浮出来。
城城拿出他的“声音地图”笔记本,开始标注。
左侧山坡,距此一百二十米,有一只雄性白鹇,每间隔二十七秒发出一次“咕——咔”的求偶尾音;东南溪谷,距离八十米,有一条山溪鲵,发出类似老式座机脉冲拨号的“哒哒哒”;更远处,海拔三千米以上的风口,松涛像低音大鼓,频率稳定在五十二赫兹,与胸腔共振,让人产生莫名悲伤。
他写着写着,忽然听到一种新的声音——介于“咕噜”与“嘶嘶”之间,像有人把湿布撕成两半,却拖长了尾音。频率一百三十赫兹,持续四点五秒,间隔十二秒,重复三次后消失。
城城在笔记本上画了一个问号,旁边注:未知,疑似哺乳类。
黑子把脑袋贴在地上,改用“骨传导”模式监听。它听了一会儿,忽然抬头,用鼻尖轻触城城的手背,然后朝帐篷内侧挪了半步——那是“危险接近”的暗号。
城城立刻关掉手电,把笔记本塞进防水袋,拉合密封条。帐篷里瞬间黑到“有重量”的程度,仿佛一床浸水的棉被盖在脸上。他屏住呼吸,数自己的心跳:一、二、三……第七下时,骨传导传来“咯吱”一声轻响,像鞋底碾碎枯枝。声音方位:正北,距离不超过十五米。
他慢慢把右腿伸直,用脚跟压住震感报警器的鱼线,同时伸手摸到帐篷侧壁,那里挂着他的武器——一支折叠托7.62毫米步枪,弹匣已装,膛内无弹,保险在“单发”位。他把枪横抱在胸口,像抱一柄长剑,右手食指套进护圈,却不急着推弹上膛。
黑子已经换成“伏低”姿态,前肘贴地,后肘张开,尾巴不再炸毛,而是微微左右扫,像钟摆,在计算突袭角度。
一秒、两秒、三秒……
“咯吱”再次响起,却比上次轻,像有人刻意收了脚步。紧接着,一阵风掠过,帐篷外壁突然凹陷半厘米,又回弹。那不是风——风没有方向感,也不会只推一下。
城城的瞳孔缩成针尖。他想起滇南老兵说过的话:
“山里的老熊,会先用鼻子顶帐篷,要是里面的人尖叫,它就确定你是软柿子,一巴掌撕开。”
他右手拇指悄悄拨开保险,把快慢机拨到“连发”,左手伸到黑子项圈,用两指轻捏,示意“绝对安静”。
时间被拉长成胶体。
十秒过去,再无动静。
黑子的尾巴慢慢收回,贴住后腿,说明威胁暂离。
城城却不敢动,他保持姿势,直到冷汗顺着肋骨流到裤腰,才缓缓吐出一口长气。
他知道自己刚刚通过了第一轮“面试”——哀牢山用黑暗、声音与沉默,测试了闯入者的胆量与纪律。
而真正的长夜,才刚刚开始。
六、营地尾声
凌晨一点五十分,城城再次检查帐篷内壁。水珠已凝成细流,顺着硅涂层滑到排水沟,发出微不可闻的“嗒嗒”。
他拿出林慕青的笔记本,在头灯红光下,把今晚所有声音数据补录进去:
“频率一百三十赫兹,未知撕布声,间隔十二秒,三次,方位正北,距离十五米,疑似大型哺乳类,或人为伪装。”
写完,他在页脚画了一个小小的螺旋,与秦川登山杖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那螺旋像黑洞,把光吸进去,也把时间拉长。
帐篷外,黑子换了个姿势,把鼻子插在尾巴下,进入半休眠。
城城关掉头灯,世界再次沉入绝对黑暗。
他在心里默念:
“营地是活的,也是死的。
它活在你每一次计算、每一次预判、每一次对黑暗的敬畏里;
它死在你任何一次侥幸、一次大意、一次对规律的蔑视里。
今夜,我让它活了。
明天,它会不会让我活?”
无人回答。
只有山风,像亿万年前一样,穿过页岩缝隙,发出低沉的、永不停歇的呜咽。
那声音,与之前记录的“鬼哭”频段,竟完全重合。
七、破晓前的异动
凌晨四点十七分,城城被黑子的鼻息惊醒。不是威胁预警的紧绷,而是一种带着困惑的轻嗅,像在分辨某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气味。他没有立刻睁眼,保持着呼吸的平稳节奏,用眼角余光捕捉帐篷内的动静——头灯挂在帐杆上,红光透过灯罩缝隙,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折叠步枪的枪管反射着冷光,枪口对着帐门,保持着随时可击发的姿态。
黑子的前爪搭在帐篷侧壁,耳朵贴紧布料,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鸣。城城慢慢抬起手,指尖触到帐篷的硅涂层,能清晰感受到外面气流的轻微震动。那不是山风的规律脉动,而是一种更轻柔、更有节奏的“拂动”,像有人用羽毛轻轻扫过帐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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